与岁月相对

2025-11-07

文、图/苏沐月

风终于有了章法,不再是夏末那种黏腻的扑腾,穿过北山街的梧桐叶时,已带了些清越的响。

晨雾还未散尽,秋风掠过玉带晴虹桥,西湖的残荷接住第一缕露光。老叶边缘被霜气啃出细碎的齿痕,却仍有几缕绿意在主脉间流转,像旧绸上未褪的绣线。露水不似盛夏时那般滚圆张扬,细碎地凝在枯黄纹路里,风一吹便悄无声息地坠进水里,连涟漪都浅得看不见。

穿橙黄马甲的环卫工划着小船经过,竹篙轻轻拨开横斜的荷茎。那些瘦硬的茎秆斜支着,有的卷成半透明的筒状,风过时漏下细碎的响;有的平铺如破伞,脉络在阳光下纤毫毕现,褐与金交织的纹路是时光刻下的掌纹。荷梗多已失了挺拔,或斜插在水面,或曲成优雅的弧度,顶端托着半枚莲蓬,壳已干裂,却仍倔强地昂着。他捞起片腐叶,水珠顺着杆梢滴落在船板上,惊起细小微尘。

如果天气好,阳光斜照,残荷的影子会在水里拉得很长。苏堤边的长椅上,架着长焦相机的老人正调试。镜头里,浅褐的荷叶衬着初染赭红的水杉。“盛夏的荷太闹,残荷才耐品。”老人指尖划过取景器,快门声惊飞了停在莲蓬上的麻雀,翅尖扫过水面,切碎残荷与玉带桥的倒影。

暮色降临时,残荷渐渐融进灰蓝的天色。茶室的木窗推开,暖黄灯光打在岸边荷茎上,让那些瘦硬的轮廓融化在背景中。茶客捧着盏龙井,看着残荷在晚风里轻颤,忽然懂了古人“留得枯荷听雨声”的深意。不是悲秋,是看尽繁华后,仍能与岁月从容相对的通透。

归鸟掠过水面时,最后一缕阳光吻过莲蓬。那些看似枯败的枝丫,在暮色里勾勒出疏朗的轮廓,原来秋荷的美,从不是凋零,是生命把锋芒藏进风骨里,与这西湖的秋意慢慢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