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吴丹艳
梅亦君
“吱,吱,吱——”一粒粒圆鼓鼓的黄豆从石磨的洞眼滚进去,雪白的豆浆从石磨的四周自然淌出,悬挂石磨推手的粗绳在屋梁上有节奏地摩擦出阵阵声响……想到过年,记忆里总有这样一帧磨豆浆的画面,自制豆腐的醇香也成了一道难忘的年味儿。
“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传说,腊月二十三灶神上天后,腊月二十五这天,玉皇会亲自考量人间善恶,并以此拟定福祸奖赏,豆腐的“腐”谐音“福”,做豆腐、吃豆腐也因此有着迎福、接福的寓意。
在江浙一带,很多乡村依然保留着做年豆腐的习俗,除夕“谢年”和大年初一“拜太公”都要上一道“一清二白”。这“一清二白”并非小葱拌豆腐,而是一棵高绿的青菜和一块四方的白豆腐,仿佛是大鱼大肉祭祀供品中的一股清流,寓意新的一年清丽吉祥。
祖上什么时候开始给“年”和“太公”吃豆腐的,无从考究。但中国人做豆腐、吃豆腐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曾载:“豆腐之法,始于汉淮南王刘安。”相传,西汉淮南王刘安热衷于炼制仙丹,有次以豆浆培育“丹母”,无意间打翻了石膏碗,石膏水倒入豆浆中,意外地得到了豆腐。
虽然刘安炼丹未能求得长生不老,但偶得的石膏点豆浆之法却长盛不衰,一方白白的豆腐也成为我国独特的饮食文化发明。到了两宋,豆腐流行开来,成了家常菜肴。现有记载豆腐的最早史料就出现在北宋,寇宗奭在《本草衍义》曾载,“生大豆,又可硙为腐,食之。”吴自牧在《梦粱录》里也描述了南宋都城临安酒肆兼卖豆腐羹,也有卖菜羹的饭店兼卖煎豆腐的热闹场景。
白白嫩嫩的豆腐自古以来有好多吃法,凉拌、红烧、煎炸、麻辣都各有妙处,但论吃豆腐的妙处,自然还是“老饕”汪曾祺。他的散文《豆腐》可谓是介绍大江南北豆腐好味道的集大成者了,其中提到了杭州名菜炸响铃,肉剁极碎,成泥状,平摊在豆腐皮上,入油炸,亦佳,不入油炸,甚美。母亲是地道杭州人的梁实秋写《豆腐》的美味,也是如数家珍,甚至在《豆腐干风波》里讲,“住在国外的人没有不想吃家乡食品的……所以我这一包豆腐干正是惠而不费的最受欢迎的珍品。”
豆腐固然能十变百变,但其本味清丽爽滑,在麻辣火锅味占领味蕾的大气候中独留一份清净。《山家清供》里,有道“雪霞羹”,“采芙蓉花,去心、蒂,汤焯之,同豆腐煮。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名‘雪霞羹’”,白皙清爽,回味悠远,就像做年豆腐时即将盛出准备压豆腐的豆花,带着纯浓的豆香味。
年三十和初一,家中在祭拜“年”和“太公”后,会将青菜与豆腐同炖。过年的鱼肉盛宴中,一盘一清二白的豆腐既是孝亲敬祖清风峻节的祈盼,也是热闹喜庆中对清微淡远的寻觅。
还有,腊月二十五做起来的一缸年豆腐,可用冬水一直储存到来年立春,从冬吃到春,一年四季就这样清悠悠、明亮亮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