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图》 宋 崔日 中国国家博物馆 藏
俞美娜
临近春节,花鸟鱼市场很是热闹,除了年宵花,购入几条金鱼也成了过年的时令。神采飘逸的金鱼尾在水中摇曳生姿,有着“金玉(鱼)满堂,年年有余(鱼)”的吉祥寓意。而金鱼和杭州,也似乎有着“他乡遇故知”般的情分。
“松桥待金鲫,竟日独迟留”,北宋诗人苏舜卿游览六和塔偶然写的一首诗,成为现存杭州有关金鱼的最早记载。
苏东坡与南屏金鱼
北宋初年,苏舜钦游经六和塔,听说塔旁池中有金鲫鱼,倚坐桥边等了很久也未能如愿,留下这句诗抱憾离开。这句诗读来并不艰涩,当年却让苏轼感到困扰——“不喻此语”。直到大约苏舜钦作诗四十年后,苏轼游览六和塔,亲眼见到六和塔旁的金鱼池中鳞光闪闪的金鲫鱼,才解开疑惑,“乃知寺后池中有此鱼,如金色也”。也许是因为“金鱼不载于诸书”,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金鱼太少见。这是苏轼与金鱼的初见,探究中带着意外的惊喜。
人的一生中,有些感受是不能复制的。熙宁四年(1071年),苏轼因反对新政被调任杭州通判,在这青山秀水之间,他“杖藜芒履,往来南北山,此间鱼鸟皆相识”,何等的洒脱自在。元祐四年(1089年),54岁的苏轼以“两浙西路兵马钤龙图阁学士”的身份任杭州知府。此番归来,距他离任杭州通判已过去了十五年。期间,他经历了“乌台诗案”的九死一生,宦海沉浮漂蓬断梗。当年的旧友已凋零,湖山依旧,人事全非的感伤浮上心头。踏足山水故地,重游至南屏山兴教寺时,心中波澜倾泻而出,于是,有了这首《去杭十五年复游西湖用欧阳察判韵》,诗中开篇第一句,用大白话直抒胸臆——“我识南屏金鲫鱼”。
虽兴教寺早已于元末湮没,但据钟毓龙考证:“净慈寺西南屏山麓小有天园故址。其地石笋林立,有泉自石隙出,汇为深池,即古金鲫池。苏东坡去杭十五年,复游西湖,有句曰‘我识南屏金鲫鱼,重来抚槛散斋余’,即指此处。”对苏轼来说,金鱼是暌违数载的旧友,是久别重逢的故交。
西溪路上金鱼井
《西湖游览志余》曾载,“杭州金鱼,宋初甚少,至南渡始盛有之。”西溪路是杭城颇具历史积淀的一条路,民国时它是杭徽公路的一段,南宋时是皇家临幸余杭洞霄宫的辇道。乾道二年(1166年),太上皇赵构与太上皇后前往洞霄宫祈福。队伍一出古荡就踏上了“平石如砥,花木成林”的辇道,车马所经之处卷起一路红尘。辇道中有亭三间,“旁有金鱼井,梁材柱础,跨辇道而翼然”。金鱼井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井中曾经真的有金鱼,或许这口井就是专门用来观赏金鱼的。皇家的车辇行至此处停下来休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在内侍宫女的搀扶下,扶着井圈向井中端详,金鱼忽隐忽现的身影和井边人的皓首一同映在幽深的水中。
乾道三年(1167年),宋孝宗为表孝心,为太上皇赵构扩建德寿宫园林,其中就有金鱼池,名曰“泻碧”。为了充实金鱼池,宫中派人四处搜罗。《咸淳临安志》曾载,淳熙十三年(1186年)六月,德寿宫命人到昌化县千顷山捕捞金银鱼。在荷花摇曳的“泻碧”池中,金、红、银等色金鱼成群结队,赵构在宫人的簇拥下,在池边戏鱼观赏,由此金鱼被世人所知。
“花港观鱼”的由来
人们对美好的事物总是趋之若鹜,达官贵人纷纷效仿宫廷凿池建园。内侍卢允升在花家山附近建了一座院舍,称为“卢园”,园内架梁为舍,叠石为山,凿地为池,立埠为港,广植草木,蓄养异色鱼类,声名远扬,这便是西湖十景“花港观鱼”的肇始。开禧二年(1206年),四川宣抚副使吴曦前往四川上任时,竟专门用三只大船装满西湖水,把精心挑选的金鱼运往四川,同行还有他从临安请来的养鱼行家。
而在寻常坊巷,为满足人们赏玩金鱼的精神需求,金鱼养殖业应运而生。钱塘门外有专门饲养出售金鱼的店家,人称“鱼儿活”,有各色金鱼出售,鱼虫、养鱼用具也一应俱全。一尾名贵的金鱼往往会被抬价竞购,花费白银百两。
德祐二年(1276年),元将伯颜率军攻入临安,将赵宋皇家礼器宝物和德寿宫等处的金鱼连同池水一齐运往大都(今北京),此后金鱼逐渐分为南北两支流派,各自扬名。
今天的金鱼已繁衍出了“红龙睛球”“鹤顶红”“红朝天龙”“紫蝶尾”“红白花琉金”等诸多品类,斑斓的鱼鳞在水底阳光下明灭闪烁,鱼影交迭,如焰火般涌动。这绮丽漫长的见证,灿烂有时,寂静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