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货新志 | 岑嵘(杭州人,作家)

盐贩的反抗

2025-11-28

公元755年安禄山起兵叛唐,并攻占了长安,从此唐朝走向衰退。唐肃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唐朝开始对盐实行专卖制,盐税甚至高达盐价的数十倍,对地方支配能力越来越弱的唐朝政府只能依靠盐税来填充国库。

为了筹措军费,平定安史之乱,唐朝始立“榷盐法”,将盐户生产的盐全部低价收购起来,然后再高价卖给民众。天宝、至德年间,食盐的市场价是每斗十钱,“及琦为诸州盐铁使,尽榷(专卖)天下盐,斗加时价百钱而出之,为钱一百一十”。“琦”就是中唐著名理财大臣第五琦,他始创食盐专卖法,十钱一斗的盐居然卖到了一百一十钱。

唐肃宗实行民制、官收、官运、官销的严厉盐政制度,严禁私煮私贩,违者一斤一两,皆处极刑。榷盐法实施后,盐价飞涨,原来每斗十钱的盐价最后惊人地上涨到每斗达三百七十钱,官府因此获得了超额利润。

《唐会要》称:大历(766-779年)末,每岁“通天下之财而计其所入,总一千二百万贯,而盐利过半”,此时唐王朝的盐利收入达到中央实际总收入的一半。

繁重的税收使得盐价高涨,久而久之走私私盐就变成了一门有着暴利的大生意,就像今天走私毒品一样。私盐贩子和地方权贵、地痞、部分官员形成了规模庞大的走私网络。而唐朝的政府则通过严苛的法律来维持盐业的垄断,这样走私的行径一旦被揭发,便很容易引起叛乱。

唐朝灭亡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由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私盐贩子黄巢引起的。

黄巢是山东菏泽人,那里从战国开始就是重要的产盐区,而黄巢家中这三代都是私盐贩子。在他科举落榜后,觉得仕途走不通了。这时他看到了另一个私盐贩子王仙芝起兵造反攻城拔寨。王仙芝在和唐朝盐业缉私队伍的反复较量中练就了武艺和军事才能,于是黄巢也拉起了数千人的队伍起兵,并投奔了王仙芝。王、黄大军联手逼近江淮产盐重地扬州,切断唐朝经济命脉,并反复冲击唐朝统治薄弱地区。

黄巢的军队不断壮大,当他带领自己的队伍攻向长安的门户潼关时,几十万大军把潼关守军吓得弃关而逃。攻陷了潼关,长安也唾手可得,黄巢这个私盐贩子终于实现了“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夙愿,在长安登基,自封大齐皇帝。

后来,唐朝向周边民族借兵,平定了黄巢起义,但唐朝遭此重创,奄奄一息,没过多久就灭亡了。这场农民起义甚至主导了五代初年的政治格局。

杭州人最为熟悉的钱镠也是贩盐出身。钱镠自幼习武,成年后以贩卖私盐为生,“时皋邑之盐上而丰,留(钱镠小名婆留)遂至,由挑(铁扁担)而贩”。后来钱镠加入了浙江军阀董昌的队伍,成为了浙江土著部队的一员,并受到了董昌的重用。923年,钱镠被封为吴越国王,正式建立吴越国。

到了元朝,政府盐课最多时,财政支出的十之七八,依靠盐利。元代的盐政更加苛刻和严密,“国家财赋,盐利为盛”“国之所资,其利最广莫如盐”,史家有“元代之亡,亡于盐政紊乱”之语。

元末盐商叛乱,同为盐贩的张士诚、方国珍等成为割据一方的大军阀。朱元璋虽然不是贩盐出身,但他能够打败陈友谅、张士诚的军队,盐也起到重要作用。“太祖初起,即立盐法。置局设官以掌之。令商人贩鬻,每二十分而取其一,以资军饷”。朱元璋通过在他所掌控的地区对贩盐者征税,获得了大量军饷。

纵观历史,我们会发现私盐贩子总是和“造反”联系在一起,比如我们熟悉的《水浒传》中,梁山好汉混江龙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等,都是贩私盐出身,书中写道:“这两个兄弟(童威、童猛)是此间浔阳江边人,专贩私盐来这里货卖,却是投奔李俊家安身。”

这种历史现象和国家通过严苛的律法高度重视盐业是分不开的。古代贩私盐贩子大多头脑灵活、胆大心细,加上他们既有钱,又有私人武装,同时因为运盐需要和上至官僚,下至盗匪,以及地方豪强、三教九流等各阶层打交道,需要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和说服能力,因此盐贩子常常能揭竿而起,割据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