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在微信上给我发了张图。点开一看,是张旧地图。
地图用的是繁体字,正中蜿蜒着一条大江,把杭县和萧山一分两半。拐了个弯,圈出一片地——钱塘泗乡。江水弯曲着向东而去,消失在发黄的纸缘外。
不知是地图本身的原因,还是手机像素的原因,边角都模糊了,我在手机屏幕上放大又缩小,像捧着件易碎的宝贝。
我把地图放大,一条条河汊清晰起来,袁家浦、浮山渡,一条条河像掌纹般密布。这些水流最终都汇向钱塘江。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爷爷。他身着长衫,挎着奶奶缝制的包袱,从袁家浦的石埠头上了摇橹船。小船晃悠悠地扎进钱塘江的江潮。他是要摇到南星桥的第一码头进城去,为一大家子的生计奔波。
麦岭沙、大刀沙、小沙,一个个沙洲散落在江心或边缘。圆的像烧饼,扁的像母亲切好的鞋底。
就像是还没长大的故乡。
我好像又能看见父辈们,在那些沙洲上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垦,汗珠叭嗒叭嗒往下滴,沙土慢慢成了稻田,成了肥沃的粮仓 。
看着这条江,就想起钱塘江大桥。哥说,这个地图出版于1935年。是啊,那会,茅以升先生的图纸上,大桥的设计已经画得密密麻麻了,钢铁脊梁的襁褓刚在六和塔下初具雏形。
指尖顺着六和塔的方位下移,有个地方写着“徐村”,九溪地名还没有成形。今天珊瑚沙水库边,梵村对面那片蓝汪汪的水域,如今早已立起了宋韵十足的街巷,打着“给我一天,还你千年”的标语,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脚步,叩响着青石板路,那声音,像是历史沉甸甸的回响。
马浦、贤家庄、棉花地、小宅里……这些带着土味的村名一个个在图上沉默着,像我们哥俩对话间的沉默。
苏东坡口中的定山,是古船航行的航标。当年,和武林山并列为两大名山。南朝,谢灵运的船从山下驶过,开辟唐诗之路;南宋,梁红玉在山下的潮涌里擂响抗金战鼓。潮水在它脚下拐弯,它就像一头雄狮,盘踞在那里。任凭钱塘江潮在脚下曲折、咆哮,拐出“浙江”的名字。而现在,定山脚下成了陆地,是泗乡的中心——泗乡百姓称定山为“狮子山”。
哥说,我们的家乡袁家浦村,本身源自袁家浦这条河,在我家的老屋后流过,连通新浦沿的外婆家和新沙村的舅公家。
面对着这份无声的画卷,我好像细细品味着父亲手中那束稻穗的清香。又像小时候,和哥分享一粒糖,甜味化开之前,总要先抿一会儿。
那一刻明白,我们的根,早就深扎进这片钱塘江折弯,刻进了这个叫钱塘泗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