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展早就是杭州人的“秋日限定款”了，而今年更是开展即轰动。
尹晓芳
这个秋天最盛大的一次花事行将结束，名称很长，叫第四届长三角菊花精品展暨杭州第十届菊花艺术展。这个周末过后，杭州植物园将重归昔日闲静。
杭州的第一届菊花艺术展是在2010年，冠以“西湖秋韵”之名，十余年来，已经成为杭城一年一度的秋日盛事。
与长三角各城市联合办展始自2020年，花色品种、造型布局无疑越来越丰富好看。展览时间一个月左右，基本是每年的10月底到11月底。我作为资深植物园爱好者，经常都会不经意地先睹为快。连着好几年，正式开展的前一天清晨，正好去植物园闲逛的我，就提前饱了眼福，并且都是人少景美。
最直观的感受，今年的菊花艺术展造型之美是历年来第一。果不其然，开展即轰动，“秋日顶流”“人山人海”，各路媒体都是诸如此类的表述，有更夸张的形容说“感觉全杭城的人都去了植物园”。不过，看到新闻上人头攒动的照片，确实傻眼，一年要去30次以上植物园，从没碰到过入园的通道上都是人，这还是那个我熟悉静谧的植物园吗？
对美好事物的热爱，人之共通，古今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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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的原产地在中国，跻身十大传统名花之列，也是文人笔下的四君子之一，被誉为花之隐逸者。“菊”字古作蘜、鞠，早在先秦典籍里就有记载，当时人们把不结籽的菊花焚烧以后的灰拿来驱蚊虫。《礼记·月令》有“季秋之月，鞠有黄华”之语，说的是农历九月，菊开黄花。那时候的菊花都是野生菊，开着黄颜色的花，而且必定是秋季漫山遍野都有的常见之花，不然不会被拿来当作秋季最后一个月的标志性植物。
早期古人对植物的认知，多半出于实用，可食用或者能入药且分布广的植物更容易受关注，菊自然当仁不让。《神农本草经》里将菊归为上品，李时珍对菊的用途总结为“其苗可蔬，叶可啜，花可饵，根实可药，囊之可枕，酿之可饮，自本至末，罔不有功”，并且在《本草纲目》里还顺带记了一笔：《神仙传》言，康风子、朱孺子皆以服菊花成仙。用今天的一句套语来说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宝”。
国人栽培菊花的历史至少也已经有1500年，其中大大有名的那一位种植者，就是陶渊明了。《花镜》里说“昔陶渊明种菊于东流县治，后因而县亦名菊”。公元五世纪初，陶渊明在彭泽县令任上挂靴而去，归隐山林，他归园田居的隐士生活备受推崇，他自己则成了中国文人的精神偶像。连同他爱的菊花，也有了花中之隐者的名号。可以说，是陶渊明赋予了菊花独特的人文底色，自晋陶渊明独爱菊开始，菊花便成为高洁孤傲坚韧淡泊的代名词。
辛弃疾有一首《浣溪沙·种梅菊》说得好：“自有渊明方有菊，若无和靖即无梅。只今何处向人开。”一种花，之所以被世代传颂，除了有盛世美颜，一定还有人为寄予已成共识的精神内涵，梅如是，兰如是，莲如是，菊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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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栽培菊花开始，越来越多的花色在古人笔下呈现。有白、紫、红、绿、墨等各色系，李商隐咏菊诗里就写过“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而古人眼中，菊花以黄色为正色，成书于1104年的《刘氏菊谱》，据说是世界上第一部艺菊专著，作者刘蒙在其中写道：“黄者中之色，土王季月，而菊以九月花，金土之应，相生而相得者也。”范成大的《范氏菊谱》后序中也明确说：“菊有黄白二种，而以黄为正。”在他们看来，菊花在九月开放，黄色是五行中土的颜色，金与土相生相得。所以咏菊的诗文中很多以金菊、黄菊为称，最令人为之一震的是敲响唐王朝丧钟的落第举子黄巢那句：“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这英气逼人的豪迈，有王者之相。
宋代是菊花栽培的全面发展期，栽培技术日臻完备，菊花品种也日渐丰富。还出现了专门的菊谱，第一部《刘氏菊谱》里仅收录35个品种的菊花，到明朝王象晋《群芳谱》里罗列的菊花品种已经达到270多种，有清一代不仅菊花品种更多，连菊谱都有30多部。人工栽培的菊花大多是观赏菊，瓣形、大小、花色、造型越来越多样化，于是，赏菊便成为一桩盛事。
因菊开九月，故赏菊多在重阳。汉魏时，重阳节便有登高、佩茱萸、饮菊花酒的风俗，到了唐宋时期，随着菊花品种的增多，重阳赏菊开始盛行。南宋临安城的重阳菊事更是风头无两，除赏菊外，还斗菊、簪菊。《梦粱录·卷五·九月》说到南宋临安城重阳赏菊的习俗：“年例，禁中与贵家皆此日赏菊，士庶之家，亦市一二株玩赏。其菊有七八十种，且香而耐久。”《百菊集谱》中收录吴人沈竞所撰菊谱曰：“临安西马塍园子，每岁至重阳，谓之斗花，各出奇异有八十余种。”《武林旧事》里有“禁中例于八日作重九排当，于庆瑞殿分列万菊，灿然眩目，且点菊灯，略如元夕。都人是月饮新酒，泛萸簪菊。且各以菊糕为馈。”
上述种种，不外乎说，南宋临安城重阳节时，上至皇宫下到平民，都以赏菊为乐，那热闹劲儿不亚于元宵节。因为有了赏菊这项全民活动，整个临安城大街小巷节日气氛热烈，充满烟火气。而重阳簪菊的风俗古已有之，杜牧的“菊花须插满头归”，画面感和喜感十足，那份纯真我以为后世无人能超越。宋朝士大夫爱簪花，众人皆知。在重阳节，簪的自然就是菊花，范成大就留有“看了十分秋月，重阳更插黄花”之语。
菊的发展史上，花香的流变似乎没那么引人注目。从前人流传下来的诗文来看，具有清香的菊花还不少。汉武帝刘彻《秋风辞》中有“兰有秀兮菊有芳”，李清照有名句“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黄巢的“冲天香阵透长安”就更不用说了，诸如此类描写菊花香气的诗句不胜枚举。而各类花谱中罗列的菊花品名有“锦丁香”“木香菊”“檀香球”“龙脑菊”“麝香菊”等等，一望而知必是以香气闻名。虽然目前我国菊花有数千个品种，但具有特色香味的却不多。当然，新时代的科研人员在不断努力中，其中中国农业大学团队就培育出了具有独特甜果香气的菊花。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能在菊花展上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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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杭州菊花展地点是在岳庙，以菊花品种的展示为主。
到了七八十年代，逐渐有了造型菊，展览内容是品种加艺菊工艺，展览地点不固定，展览时间基本每年一次。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初，每年的菊展基本都在花港公园举办。还真巧了，前些天整理旧物，居然翻出1996年菊展门票两张。
从2009年开始，菊展固定在植物园举办，2010年菊展更名为菊花艺术展。由此看来，菊花展早就是杭州人的“秋日限定款”了。其实，除了菊展，在杭州，一年四季，各大公园都有专属特色花卉可赏。灵峰探梅、皋亭山观桃、钱王祠迎春花展、郭庄兰花展、太子湾郁金香展、杭州花圃月季花展、六和塔牡丹花展、永福寺绣球花展、曲院风荷荷花展、植物园石蒜花展等等。
明代戏曲家、收藏家杭州人高濂写过《四时幽赏录》，记录了四时流转每一季十二幽赏共四十八件雅事，把杭州城周围春夏秋冬可游玩之处皆入其文。倘若高濂生逢今日，光是看花这一桩雅事，就足够他忙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