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散步,会想起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夜雨寄北》。
一直觉得这首诗很美——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总会为李商隐不甘,他的才华不亚于李白杜甫;他也不似柳永,柳永是很坦然的,烟花巷柳,莺莺燕燕,都写得欢然。
晚唐,就像秋末冬初的时节,露水渐寒。
李商隐的祖父是陇西李氏,在唐代是大户人家,但他出生时已经没落了,父亲只任县令,是小官僚,父亲去世后,他承担起了家庭重任,13岁出门打工,帮人抄书。鲁迅曾有一句话,有谁从小康家庭而坠入困顿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李商隐那时也有相应的感慨:无可归之地,无可倚之亲。
李商隐遇贵人令狐楚,进入官场。令狐楚式微后,李商隐又认识王茂元,与王茂元的女儿王氏成婚。但巧的是,他的贵人与老丈人正好各在政治立场的对立面,李商隐被夹在中间。人们对他的人品保持质疑,还记录在史书里,《旧唐书》说:李商隐背恩无行。
李商隐到底是不是个投机分子?我认为不是。他两边不靠,就像个钉子,四处的板子打的都是他,因为他最典型,也最单薄。
李商隐仕途无望,就想归隐田园。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被派去桂林,之后又是巴蜀。夫妻分别,再之后,就听到妻子去世的消息。他那时应该很悲痛,于是在寺庙中雕刻《妙法莲花经》七卷,一度在佛教中寻求安慰。几年时间,已白发苍苍。
远离故土,曾有朋友看李商隐孤单,让他续弦,他写了一首很淡的诗,近乎白描,就是这首《夜雨寄北》,仿佛是给某人的一封信。
信里说:你问我何时归来,我说不出具体的日子,如今雨已经涨满了池子。什么时候还能和你见面,聊个通宵,剪去燃焦的烛芯,使灯光明亮,在这个秋雨涨满池子的雨天里。
这不久,李商隐去世了,终年45岁。他最后一次登上乐游园,写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临终前的这一句,更宛若夜听秋雨的心境,“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