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罗鹏飞

吃杂鱼

2024-11-08

杭州,三墩,甲来路,周边住宅小区连片,人口稠密,沿街商铺紧挨,商贸兴旺。我时常在都市阳光嘉苑小区西门口买杂鱼。

想吃杂鱼,不是掏钱就能买,想买就能随时买,购买机会需要耐心等待。通常,一个月内只能买到三四次,地摊交易都在清晨。

每次买杂鱼,都不称重量,地摊上小盆里放着一小堆杂鱼,出个价钱,我目测估计一下,偶然还价,时常直接就买回来了。每次消费20块到40块之间。杂鱼拎到家,妻子问我多少钱一斤,我说不出个准价。

买杂鱼,有三个摊主让我印象深刻:

一个是很干练的老太太,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她骑人力三轮车来卖杂鱼,手脚麻利,总答应帮忙剖鱼肚子、去内脏,价格也相对便宜。她与老伴在北京退休后,随儿子到杭州生活,买了独居房子。她老伴喜欢在河边打发时光,每天钓鱼回家,可家里人怕鱼刺卡在喉咙,都不喜欢吃鱼,故多数是送给邻居吃,若当日鱼较多,起早卖掉。

还有一个老头,总是骑自行车来,车把手上挂着装鱼的塑料袋。这个老头瘦高个,身板笔直,绾裤脚,穿半筒雨鞋,脸上总有几分高原红,香烟不离嘴,说话慢声轻语,讲地道的杭州方言,人家还价,他一脸苦相。

他的杂鱼都是自己抓来的,每周收网笼一至两次,收获数量不等。他只有老年机,能通话,无微信。他卖鱼只收现金。我曾问他为啥不搞个收款码,他说:“儿子、女儿都有扫码的东西,有一段时间,我借用过他们的收款码,他们不主动给我钱,我也讨不出口,结果,鱼卖光啦,一分钱我也没看到,还是收现金好,多少都能自己用。”

还有一位摊主,爱骑红色摩托车,他人到中年,板刷头,戴金项链,大嗓门,言谈举止不拘小节,他以卖甲鱼为主,兼顾卖些小杂鱼,他的货源有时自己抓来,有时二道贩来,讨价还价口齿伶俐,与人打交道满脸笑容。若先卖掉甲鱼,后卖小杂鱼,让价还是蛮大方的。

他们仨同日到场的日子极少,即使碰巧赶到一起,也互不拆台,不压价竞争。

我出生在浙东四明山南麓,环村皆山,睁眼所见全是竹木。小学课本上曾读到鱼这种生物,却从没吃到鱼。我对鱼的认识,一向是个空白。

光阴如箭,在杭州生活久了,也稍懂了一些鱼的习性及鱼适宜生存的环境条件。卖鱼的老哥告诉我,鱼比人聪明,哪里水质好,就生活在哪里,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现在三墩内河密布,断头河打通,水域联网,旱涝调剂;水质清澈,得益于禁止农药残留入河,切断工业污水源,内河流动的都成优质活水,最适宜鱼类生存了。与老底子相比,鱼的福气比从前好多了。卖鱼老哥为鱼高兴的样子令人动容。

杂鱼大小不一,最大不过手掌般大小,最小的只有大拇指甲一般大。我曾见到一种鱼,眼睛黑亮有神,额头方形,背部微微凸起,特别可爱。在我眼里,许多杂鱼若仔细辨别,却有细微的差异。如经常躲在河里的石缝间,身体像泥鳅,头像蛇,全身有花纹的野生七星鱼;背骨长满排锯齿,身材苗条的刺鳅鱼;表皮嫩黄的笋壳鱼,系淡水鱼之王,被称为“水下黄金”,这种鱼价格昂贵,最贵时在大酒店卖到三四百元一斤,这三种鱼对生存水质要求极高,我也在杂鱼摊买到过,它们的共性是肉质细腻,口感极佳。

民以食为天,自古河鲜是餐桌上的美食。《诗经》曾写道:“岂其食鱼,必河之鱼;岂其娶妻,必宋之地”。这说明,早在先秦时期,吃河鱼已经作为一种饮食文化记录于诗词歌赋之中。

烹饪杂鱼要有耐心。平底锅上放适量油,等油冒热气,放生姜、辣椒,接着用筷子把杂鱼一条一条夹在锅里排成队伍,其间根据鱼的大小适时轻轻翻面、喷料酒、撒上盐,直等到鱼的两面都煎成金黄色,已是酥脆,才可关火。煎鱼时,要用文火慢慢煎熬。若心急赶时间,往往容易煎成焦炭质的鱼。

煎熬杂鱼的香味会跑很远,在楼下疯玩着的外孙女,鼻子像小狗一样灵敏,远远闻到香味,还没有听到大人的呼喊,就屁颠屁颠地回家了,见到桌上的杂鱼皮黄肉白,香味扑鼻,忍不住伸颈细嗅,直吃得肚子圆鼓鼓,抹着小嘴,还舍不得离开饭桌。

呷一口酒,吃一条自己煎熬的杂鱼,与爱人一起回忆曾经的青春年华,对老年人来说,那是相当惬意的生活。懂吃爱吃的人,总能活得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