蹶父孔武,靡国不到。为韩姞相攸,莫如韩乐。孔乐韩土,川泽𬣙𬣙,鲂鱼与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庆既令居,韩姞燕誉。
——《大雅·韩奕》(节选)
猫与国人的缘分,要从春秋说起。《诗》中:“鲂鱼与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罴,有猫有虎。”十六个字,提到八种动物:鳊鱼鲢鱼、母鹿小鹿、熊罴、猫虎,说明当时韩地资源丰富,是个好地方。不过彼时的猫和虎熊一样,还处于野生状态,可称“野猫”,用来打猎,用来剥皮吃肉。《本草》载,猫肉是一味中药:“主劳疰,鼠瘘,蛊毒。”百科说,“猫肉入肝、肾,滋补、袪风、解毒,主治虚劳体瘦、瘰疬、风湿痹痛等。”对照参看,猫肉,不只是一味药,还是一味好药。《本草》又说,“然狸肉入食,猫肉不佳,亦不入食品,故用之者稀。”李时珍应该尝过,说“猫肉不佳”。所以,养猫,不为吃。
《礼记》谓:“迎猫,为其食田鼠也。”田鼠害苗,而猫能护之,故,从“苗”。国人养猫,不为吃,是为捕鼠,为护苗。猫一旦被人驯养,便可称“家猫”了。到隋唐,养猫盛行,流传至今的仕女图上,多有小猫入画。至宋时,国人养猫成风。诗人陆游养过多只,也为猫写过多首诗作。
“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赠猫 其二》
“狸奴”是诗人对猫的昵称,像现在说“喵星人”,说“毛孩子”。陆游还给每一只狸奴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小於菟、粉鼻、雪儿。陆游养猫,不为护苗,为护书。因为老鼠太猖狂,不但偷吃他的食物和果脯,还毁书。诗人爱书,自然要迎猫灭鼠。宋人养猫,不说“养”,说“聘”,称“聘猫”。一个“聘”字,猫的地位马上突显出来。“聘猫”很有仪式感,诗人“裹盐迎得小狸奴”,就是送盐给猫主人当聘礼,把小猫聘回家。这小猫也当得起这个“聘”字,“尽护山房万卷书”。
儿时,我养过一狸花猫。每日晨起,必把深夜捕到的老鼠一只一只排在床前泥地上,或三二只,或四五只,向我邀功。须等我一一看过,抚过它的脑袋,方叼走,吃掉。
猫和鼠是天敌。据父亲说:当年,猫和鼠还是朋友,坐在一起商量十二生肖排位,猫姿态很高,让老鼠提名。于是,老鼠当仁不让,把自己放第一个,接着放牛,放老虎,猫都同意。放到猪之后,猫才发现没它位置了,怒而起身,奋力捕杀老鼠。老鼠“吱吱”大叫,意思是“猪”的错,猪把最后一个座位占了。但猫只认鼠的错,一追,便追了几千年。在我所居住的沙地,很多类似的传说,供人一笑。笑过就好,也不必纠结真假。科学的说法是鼠肉中有牛磺酸,吃了牛磺酸猫眼才能夜视。所以现在猫粮里,都会添加牛磺酸。说起来,现在做一只猫真是好。上网查,猫粮有深海鳕鱼味的、牛肉味的、鸡肉味的,配料有玉米、大米、小麦、小鱼干、鸭肉粉、鸡肉粉、牛肉粉、牛骨粉,还有牛磺酸、维生素A、维生素D3等等一大串配料。
除了猫粮,还要为猫准备猫别墅、猫抓板、猫砂、猫床、猫玩具。有时,我真有化身做一只猫的冲动。不过,宋时,诗人陆游那只猫“寒无毡坐食无鱼”,还只是精神的富有,物质并不富裕。他又在《得猫于近村以雪儿名之戏为作诗》中写:“前生旧童子,伴我老山村。”他说猫不仅护书,还可做伴。
文人喜欢以猫做伴,据说因为猫有个性,因为它可爱,又不像狗一样完全奴性,会有很多意外的快乐。钱钟书养猫,给猫取名“花花儿”,他还帮花花儿跟邻居林徽因家的猫打架。常备一竹竿,无论多晚、多冷,只要听见花花儿的惨叫,就起身拿着竹竿冲出去。徐悲鸿说:“人家都说我画的马好,其实我的猫比马画得好。”夏目潄石更是化身一只猫,写《我是猫》,站在猫的视角,淡看整个人间。文友桃家养了五只猫,小宝、果果、英俊、偶像、胖虎,有美短,有英短,有布偶,有暹罗。两只英短,灰色,胖腮,外人看来一个模样,但桃认得,分得清谁是谁。她自称“猫奴”。因为她说,猫是一味药。不用来吃,不用来捕鼠,只用来陪伴,用来治愈。
看来,猫,不只是一味药。很多人都需要,也不只是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