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姐是我们表兄弟姐妹中最早出国的，那是近40年前，我上小学五年级。一天，母亲带我去县城大姨家，为二表姐饯行。大姨家在青田县城中心，临近县政府、县人民医院、县车站、少年宫、电影院、百货大楼……每次母亲说带我们去大姨家，我们就非常开心。因为，我们可以跟着表姐们去图书馆看连环画，去江边洗衣游泳。在童年，从青田而过的瓯江是一条浩荡的大江，比我们叶山村的溪流大多了。
那日午饭后，我见大姨夫和二表姐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谈话，听二表姐说以后不要再种田了，种田真的太辛苦。大姨夫表情沉重，眼眶湿润，女儿要远走异国他乡，心里肯定舍不得。后来，大姨和大表姐送二表姐到北京机场，当时上海和杭州都还没有国际机场，青田还没有铁路，没有高速，她们是坐长途汽车辗转到北京的。那时，通讯也没有这么方便，电话都没有普及，更别说网络。出国以后，大多靠书信联系。我也再少见到二表姐。只记得她的精致，也对她擅长的机器绣花尤为欣赏。
1998年，又到了送行的时刻。我的两个妹妹和几个好朋友都相继出国。我的圈子好像突然变小了，或者说变大了。因为本来都是生活在小县城的亲朋好友，分散到世界各地，圆圈变大了。那时候，青田有了铁路，很多人到火车站为亲朋好友送行。
二妹妹是我们家最早出国的，她与表弟、表姐家的孩子们乘坐同一个航班。而后几年，我也迎来送往了很多亲朋好友。青田车站开通了直达上海虹桥机场或杭州萧山机场的班车。在青田，送行就是人们的一种生活，迎来送往之中，感悟世界的距离，生活的温度。
直到后来，我自己也成为被送行的人。经历了离别的艰辛，才懂得相聚的弥足珍贵。每次回国，见亲人，会朋友，走故地，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父亲患病期间，我们姐弟五人轮流回家陪伴。2020年底，我回家数月，等小妹妹回来了，我才准备离开。临别那天，父亲倚在门口，看着我。我说：“爸爸，我先出去，过几个月再回来。”看似轻松的告别，其实早已热泪盈眶。在离别的车站，曾以为自己有多么坚强，此刻却也只像一层融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