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小小的我》讲述了患有脑性瘫痪的刘春和(易烊千玺饰)高考之后的故事。在那个夏天,为了圆外婆(林晓杰饰)的梦想,刘春和努力练习,得到了公园老年合唱团鼓手的岗位。也是在那个夏天,他遇到了一个叫雅雅的姑娘,体验到了青春的潮动。同时,他与母亲(蒋勤勤饰)之间的关系,也在碰撞中得到了修复。
作为一部以脑瘫患者为主角的电影,《小小的我》没有消费苦难,也没有绑架亲情,影片完全从主角刘春和的视角出发,展现了他强烈的自尊心和蓬勃的生命力,没有回避他的情欲,也没有忽略他的挫折感。对这个难度很大的角色,易烊千玺贡献了从影以来最好的表演,从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姿态到用痉挛的手捏住笔奋力写字的样子,再到五官扭曲、口齿含糊但努力发音的微表情,都有精准的拿捏。
我印象非常深刻的场景有两处。
一是刘春和应聘培训班讲师时,对着孩子们讲解袁枚的诗歌《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刘春和向学生们解释:“在几乎所有诗人的作品中,不起眼的苔花都只是点缀,但在袁枚的笔下,它有了至上的人格。苔花从不自惭形秽,而是凭一己之力,活出了不输牡丹的尊严。”
这正是刘春和的心声,他告诉自己喜欢的姑娘雅雅,“我是一个二十岁正常的成年男人。”二十岁的成年人向往的,他也一样向往着;二十岁的成年人烦恼的,他也一样烦恼着。他渴望被世界平视,他希望能找到自己的价值。他去咖啡馆应征,努力地背贯口,学会了开车,还勇敢地撒掉了心爱的小猫的骨灰,并坚定地报考了师范大学。
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你会渐渐地忘了这是易烊千玺,也会渐渐地忘了这是一位脑瘫患者。他对尊严的渴望,对异性的欲念,对独立的追求,对生活的迷惘,都跟我们别无二致。甚至和母亲争吵时的那句质问——“是谁把这样的我生下来的?”也跟我们口中射出的箭镞一样冰冷和锐利。困住他的那些,其实在不同阶段也都曾困住了我们,只不过行动不便的刘春和被圈禁在一副不听话的躯壳里,他的痛苦更显性,也更强烈。
另一处撼动我的地方是蒋勤勤扮演的母亲。也许是漫长的复健和陪伴消磨了她的温柔和耐心,在和儿子的对峙中,她贬低他的选择,不相信他能够融入社会。她寄希望于医疗手段,期待儿子能够尽可能趋向正常。她无法克服强烈的病耻感,她为生病的儿子感到丢脸,“怎么办呢,这就是你的命,这也是我的命。”
我喜欢这种粗粝而写实的呈现,一切关系里都混杂着一定量的失望和不信任,潜隐着冲突和不和谐,而这一切最终要仰赖时间的力量,靠血缘里的爱弥合,不必神话母爱,不该期待百分之百无私的奉献。这才是生活的本来样貌,这才是家人之间的正常状态。
《小小的我》的优点是很明显的,你能看到演员易烊千玺的远大抱负和强烈上进心,同时也能看到蒋勤勤和林晓杰两位成熟演员的强大演技。
它的不足也是明显的,整体叙事丝滑但不饱满,刘春和作为脑瘫患者的一面交代得很充分,但作为一个二十岁成年男子的其他部分,我们知之甚微:他为什么非要成为一名老师呢,这个理想的由来没有铺垫;接受了咖啡馆的工作以后,他有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那些麻烦,比如摔破杯子、弄洒咖啡、被客人投诉,这些可以顺推的困境,片中也没有呈现。
刘春和在片尾高分考上了理想的师范大学,取得了世俗的成功。生活对他绽放了慈颜,似乎苔花的春天就这么轻松地来了。可这个世界对“刘春和们”,远没有这么温存。把冲突感仅仅限制在刘春和与母亲之间,把挫败感只集中在刘春和与雅雅这一段关系内,让刘春和的困境成了文青感十足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淡化了这个群体所面对的压力与痛苦。刘春和歪歪斜斜踽踽独行的背影所散发出的氛围感,尽管动人,但不够震撼。
但《小小的我》出现在银幕上仍然令人欣喜。“刘春和们”和他们的家庭,需要被看见。希望这样的作品越来越多,让我们一起呼唤那属于苔花和牡丹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