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月亮 | 老了的李(诗人,媒体人)

守护神螳螂

2024-10-18

秋日在河边的草丛中看到螳螂,颇让人意外,它还是那种不可一世的模样,但不是翠绿色的,而是草叶枯萎时的深褐色,一种苍老和时光不居的情愫会悄然而生。我走近一点,它便警惕起来,举起前臂,摆出一副要攻击的模样。

螳螂是我从小最喜欢又有点害怕的动物之一,它的张牙舞爪是别的动物难以企及的。当我略大一点的时候,开始着迷于武侠小说,那个世界里,常常有一门螳螂拳螳螂刀的武功,形和意的结合,表现在荧屏上时,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往往精干巴瘦:把手臂形成螳螂的长臂模样,一抖一抖的,说不出的滑稽。

无一例外,这门功夫在各种文字和电影里,都是龙套,为了衬托别的高强武艺而存在。实际上,如果对中国文化有所涉猎,螳螂绝非一个好的值得借鉴的形象,“螳臂当车”早就把它的色厉内荏说得淋漓尽致。

螳臂当车也是孩提时听到过的成语故事之一,但每一次看到螳螂威武的模样,它一抖一抖准备攻击的样子,我就觉得这挡车是真有可能的,起码它无所畏惧,它就是堂吉诃德,那个可怜的英雄。

它的有锯齿的臂,就是两把大刀,在空气中显出一些凌厉,这让它气质迥异,在我们能够看见的日常动物中别具一格。

抓到螳螂后,我们往往会找个长头发的小姑娘,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拔两根头发下来。小姑娘当然会吃痛,但追不上我们也就罢了。

我们要这两根头发干什么用呢?我们用来喂螳螂。很奇怪,螳螂能够用它的臂把头发吃下去,吃的时候慢条斯理。这个时候,如果那个被拔了头发的小姑娘过来,她多半也会被吸引,而忘了“拔发之仇”。

喂螳螂头发的缘由是出于对螳螂的观察,螳螂经常用前臂捧着咀嚼它的触须,这应该是一种清洁的本能,但我们以为它喜欢吃毛发。很多误解都是这样产生的,然后,慢慢就变成了一个传统。

相比于逗螳螂作战斗状,我更喜欢的是把螳螂置于蚊帐之中:它会捕食蚊子。像是小型轰炸机盘旋在我们耳畔的蚊子,总能从角角落落里奔袭而来。而蚊帐里有了螳螂,蚊子就会退避三舍、望风而逃。这个心理很有趣:家里的墙上时常有壁虎出没,它确实是捕蚊高手,但我常常漠视它,甚至是害怕它。因为有一个秘密的传说,它会在你熟睡的时候钻入你的耳朵,把你的身体当作自己的栖居地。这个传说不知从何而来,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证实,却一直吓唬着我。

我不知道那些夏日有梦的夜晚,是否有螳螂的功劳,它就像是一个守护者,因为它有着威武的大刀。

也许是为了奖励它的兢兢业业,也许是我游戏中的一环,我会折来几株柳树的枝条,鲜嫩、清新,把它们挂在蚊帐里,床一动,树枝摇晃,就像是风吹动。螳螂好像有了一个自然的环境。

其实,蚊帐之外就是窗户,窗户之外就是广阔的乡野,但螳螂是看不到的,尽管它举着两把大刀,尽管它有着凸出的复眼,那透明的布满细孔的蚊帐挡住了它。

螳螂的刀并不完全是一种摆设,我见过螳螂同类相食的场景,半截身子在另一只螳螂的双臂之间躺着。一只慢条斯理享受着一顿理所当然的饕餮大餐,而另一只也没有挣扎,也许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那个时候,阳光斑驳,却让我不寒而栗。也是很多年以后才明白,这是动物界生存的需要,交配后,母螳螂把公螳螂(体型较小)吞食下去,用以补充繁衍所需要的养分,这和黑猫吃自己生产时的胎盘是同样的道理。

但公螳螂是心甘情愿的吗?我不知道,不过它的大刀,有堂吉诃德般的勇气。我把这只褐色的螳螂,拨到了草丛深处,秋天,它也许也到了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