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怪在妖怪中,算是特别可爱的一个。他没有明显地伤害谁,自己的生活状态又特别诗意,从他出场的场景就可以看出来。
当时是春光正好的时节,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孙悟空在山里走着,忽听到有人言语,原来有三个妖魔在芳草坡上坐而论道:
一个道人凌虚子,是只苍狼精;
一个白衣秀士,是白花蛇怪;
一个黑汉,便是黑熊怪了。
这样的场景,很可能是黑熊怪的日常生活。这道人和白衣秀士显然是他的好朋友,黑熊怪没有像一般的山大王那样高登宝座,而是和两个好朋友席地而坐,这说明他们所进行的是平等亲密的交流,不是应酬活动。
情形有点像孔子门生曾晳所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就是黑熊怪的第一个特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他的第二个特点是品位高雅,衣食住行哪方面都高雅,全方位高雅。
黑熊怪住的地方很特别,是与观音院比邻而住的。一个妖精,住在观音禅院旁边,还和里面的老院主金池长老密切往来,这已经够特殊了。
他和金池长老,也不知是谁影响了谁,总之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收藏家。
黑熊怪在邀请金池长老来参加“佛衣会”的时候,请柬里提到“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很可能平时经常交流宝物鉴赏,互相赠送一些宝物。
从黑熊怪见到锦斓袈裟的第一反应来看——“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斓袈裟,乃佛门之异宝”,可见他的鉴赏能力很专业。从他送请柬包装的档次——“一个花梨木匣儿”,可见他的收藏有品位有数量。从他得到袈裟之后的主意——“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可见他与众友交流已颇有历史。
收藏是贵族的爱好。乱世不可谈收藏,贫贱不可谈收藏。黑熊怪有着足够的能力,可以供养他这个贵族的爱好。
孙悟空变成金池长老的模样前来赴宴,且看黑熊怪来迎接时的打扮:
穿的是黑绿纻丝袢袄,罩一领鸦青花绫披风,戴一顶乌角软巾,穿一双麂皮皂靴,见行者进来,整顿衣巾,降阶迎接道:“金池老友,连日欠亲。请坐,请坐。”这样的衣装,这样的礼仪,可见其风度修养。
再看他的住所:
山有涧,涧有泉,潺潺流水咽鸣琴,便堪洗耳;崖有鹿,林有鹤,幽幽仙籁动间岑,亦可赏心。
难怪观音看后心中暗喜,说:“这孽畜占了这座山洞,却是也有些道分”。试想这样的居住环境,岂不是正如荷尔德林所说的: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
黑熊怪的第三个特点是饱读诗书,谈吐行事充满文气和贵气。
他的住所有一副对联,写的应该就是他的人生理想:“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
他拿走佛衣,并不偷偷摸摸,第一个反应是召集一个佛衣会,可看到他的情趣。光明正大地邀请金池长老,说明他不认为自己不妥。请柬里的措辞,更是极为雅致,一方面感谢金池长老平时的提携,一方面提出聚会是“谨具花酌,奉扳清赏”,试问能有几个妖怪具备这样的文化水准?
最后还想说说黑熊怪的第四个特点。
打仗风格。他的打仗风格也很洒脱,富有贵族的美感。
和孙悟空的第一次打斗,不分胜败、渐渐红日当午时,他便举枪架住铁棒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独斗。”
很难想象有人打仗打到一半时,说,我们停一下,我要去吃饭。
从这个细节,可见黑熊怪对生活质量的看重已经深入骨子里了。
第二次打斗又是不分胜负。这时天晚了,红日沉西,黑熊怪便说:“今日天晚,不好相持,你去,你去!待明早来,与你定个死活。”
总之,不是要吃饭,就是要睡觉,只有一向生活得很滋润很悠闲的人,才会这么佛系吧。难怪孙悟空气得直骂他不是汉子。但这不表明他武功不济,观音能晓得过去未来之事,她对孙悟空说:“那怪物有许多神通,却也不亚于你。”
黑熊怪后来的归处,是被观音收到落伽山当了一个守山大神。不知在那里的生活是不是也可以看看山水,弄弄花草,会会朋友,玩玩收藏,不知收编后的生活和当妖怪的生活,对他而言哪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