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 李嵩《花篮图》之冬花 台北故宫博物院 藏
许丽虹
岁朝插花，贵在清雅有风骨，华丽不可俗。南宋画师李嵩的《花篮图》，或许会给你美的思索。
初看只觉这春、秋、冬三幅，锦簇艳丽，煞是好看。细细看，品出几分插花的门道——花的选择与摆放要按花朵品第来选择；要按照主、次、宾、客来搭配；主花要选择色彩亮丽的，摆放于画面的视觉中心位置，客花则需颜色淡雅，在主花之旁陪衬，不能喧宾夺主。
这只花篮也有讲究，名叫“隆盛篮”，意思是收集时令花卉，用隆重方式来传达四时更替、庆祝节日，“隆盛”寓意“兴隆昌盛”。
冬季花材不似春、夏繁多，《花篮图（冬）》上，主花为大红山茶花，水仙、绿萼梅、单瓣茶花、蜡梅、瑞香花从左至右依次铺陈。宋人似乎很爱山茶花，将它与耐寒的梅花、迎春花和水仙花一起，称作“雪中四友”。的确，小寒二候，山茶花就灼灼盛开，开得如火如荼，冬日里的花卉很少见如此颜色，偏偏又艳而不俗，风韵别致，而且非常耐久，一直要开到清明之后。南宋诗人王十朋称其：“一枕春眠到日斜，梦回喜对小山茶。道人赠我岁寒种，不是寻常儿女花。”
大红山茶花的两边，一边配以淡黄色的蜡梅，一边配以白色的水仙。蜡梅与绿萼梅形成对角线，水仙与瑞香互为对角线。蜡梅、绿萼梅、瑞香、水仙为“四香”。整幅画里，白、青、黄色调沉稳，正中鲜红的茶花作为整幅画的亮点，让冬季花篮多了生机期许。
欣赏完《花篮图》，不由感叹：“隆盛篮”无论多么隆盛，到底是不容易保存。
去年元宵节，赴一场雅集，抽签识古。我抽到的一张是一个复杂的青瓷器物，实在看不出它能用来干什么。
这时，一位女士站起来回答，“这叫龙泉窑青釉六方七管占景盆，用来插花的。”
原来，南宋的花器里，占景盆是在为不规则寻找平衡。
“隆盛篮”固然可以盛放大量的花束，但没法固定花枝，差之毫厘，美则尽失。精益求精的爱花人士无法忍受这个，于是，插花专用器物占景盆被发明出来，实现了花器功能上的一大突破。
北宋陶谷《清异录》中写道占景盆的发明过程：五代时，“郭江洲有巧思，多创物，见遗占景盘，铜为之，花唇平底，深四寸许，底上出细筒殆数十。每用时，满添清水，择繁花插筒中，可留十余日不衰。”
占景盆这个名字如何来的呢？占是站立的意思，占景就是让花枝竖立在盆中。可以想象，花枝在盘内圆柱里单支插置，不受其他花枝的影响，避免花束因捆绑挤压而加速衰败。众多花枝插在贮满水的筒中直立高耸，可以摆出各种姿态，高低错杂随心所欲。占景盆的细管近底部有开孔，其位置在细管底部之上约半寸，盘内添满清水之后，盘中与管内的水可相互连通，花枝也可吸收到足够的水分。
宋代虽将铜盆改为青瓷盆，但式样、结构不变。德寿宫遗址博物馆陈列占景盆虽有残破，但也能大致看出曾经的形状。它呈六边形，直口折沿，斜腹，底部有7个残缺的圆柱小管子，圆柱底部有小孔，可吸收盘内的水滋养花枝，延长花枝观赏期。
起初，看到这件六方七管占景盆时，觉得这件器型好复杂，哪知，在占景盆家族它算朴素的。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有一件宋代的青瓷刻花唐草纹占景盆，设计上更为“四通八达”。盆的中部突起一朵大莲花，莲花花瓣呈放射状，均为镂空，莲花与盆沿之间，一个圈圈上9个洞洞，插花管子的形状为昂头张口的小兽。层层莲花纹镂空与器身缠枝纹浮雕相得益彰，精美无比。遥想当年，若这件“占景盆”插上密密实实的花，在这番青翠与丰茂里，是更多元开放的思维，是以更敞开的心安放性情，以占景盆来插“隆盛篮”里的花，在家庭聚会中同样能烘托出节日的隆盛与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