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摄 商报记者 张凡
2024年12月，每日商报刊发了稿件《海洋天堂：三位心青年的求职之旅》。讲述了三位心智障碍青少年（以下简称“心青年”）陈志昂、王艺涵、潘承颖，在杭州海洋天堂融合就业服务中心（以下简称“海洋天堂”）参加就业实习培训，为自己争取工作岗位的故事。
最后，这三位心青年都先后和杭州长乔极地海洋公园签订了劳动合同，在公园内的白鲸餐厅工作。一年时间过去，他们工作得怎么样了？
“一个人生活，你能搞定吗？”
在去年的培训阶段，王艺涵是比较困难的一位学员，问题最多，签订劳动合同也比其他两位学员晚了整整5个月。但他下半年的表现，却证明“晚发芽的种子，未必长不好，困难也能成为养分”。
王艺涵的岗位是前厅服务员，负责收拾客人吃完的餐盘，是三位心青年中每天走路步数最多的。日常的工作内容，他现在已经驾轻就熟，新的困难来自生活。
之前，王艺涵一家住在拱墅区，艺涵妈妈照顾他和年幼的弟弟。王艺涵每天通勤需要倒两路公交车、一路地铁，时间很长，比较辛苦，导致上班迟到比较多，还因为上班时间管理和妈妈产生了一些矛盾。
11月下旬，全家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征求艺涵自己的意见，是住市区每天早起上班，还是住在家里在萧山的另一套房子，早上可以多睡一个多小时。”王艺涵选择一个人住萧山，一番权衡之后，艺涵妈妈同意了他的选择。
“这是一个无奈之举，但也客观上让艺涵独立起来，可以看看他一个人能做到哪些事，哪些事是做不来的。毕竟，终有我离去，他要独自生活的那一天。”
11月24日，王艺涵开始独立生活，上班打车去，下班公交回，中饭吃工作餐，早饭晚饭点外卖。每周二，姑姑上门给他洗衣服，打扫房间卫生，还会带些零食、点心和水果。周五晚上，妈妈下班后带弟弟一起来萧山，一家人一起度周末，周日晚上再回市区。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温馨，生活气息很浓。看得出，一家人曾经在这里生活得很幸福。王艺涵仍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床上铺着彩虹色的床单。小房间门口的过道上，挂着一幅全家福，每个人都系着红围巾，笑得很开心。
去家访的这天是周三，屋子被姑姑收拾得很干净，王艺涵进门后就去阳台上把晾干的衣服收下来，一件件叠整齐，码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方便拿取。之前，王艺涵因为个人卫生不好，多次被餐厅扣钱，还写了检讨书。机构的杨宇老师会打电话督促他每天洗澡，勤换衣物，还有不要玩手机到很晚。
叠完衣服，王艺涵招呼杨宇老师坐下，还递水果给我们吃，很有主人的样子。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很多外卖餐具，其中必胜客最多。现在吃饭、打车，都是用艺涵自己的工资，自己想吃什么，就告诉妈妈点什么。
王艺涵一个人独住的尝试，顺利得超乎所有人想象，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都被解决了。他似乎也享受一个人独处。
12月17日，艺涵妈妈改进了就餐方案，她加了小区门口兰州拉面店老板娘的微信，俩人谈好艺涵每天下班到店里点餐吃晚饭，费用由艺涵妈妈在微信上转给老板娘。这样能比外卖吃得健康些。
堂吃第一天，王艺涵点了牛肉拌面加一个荷包蛋。
11月24日，王艺涵开始试着独立生活，过程中虽然出了一些问题，但都解决了。
“工作累了，那就休息一下”
陈志昂和潘承颖做到本月底，就不再续签合同了，这两位心青年都想休息一阵子，而且两人的身体状况都出了一些问题。
陈志昂的左脚曾经动过三次手术，走路不太方便，他的工作岗位在后厨，负责残羹分类。这个岗位走动不多，但大部分时间需要站立，旅游旺季用餐游客会特别多，站立的时候会更久。他的肠胃也不好，很容易犯胃炎。
工作一年后，这位当初夸口“每天只需用两分力气”的心青年，已经没有开始的热情，沮丧地说“太累了”。
潘承颖的情况更加特殊，7月至11月，她因为严重的荨麻疹，休长病假在家。中医西医都看了，每天要吃一把药，中间还住院一个多星期，却始终没有痊愈，急性荨麻疹拖成了慢性荨麻疹。最严重的时候，只能待在空调房，一出房门就全身起红疹，痒到晚上睡不着觉。
11月初，病情略有好转，潘承颖恢复上班，但因为过敏的食物多了很多，吃饭问题要比以前麻烦一些。潘承颖妈妈会提前和老师联系，看看一周中饭的菜单，如果哪天有过敏的菜，就自带盒饭。有一次疏忽了，潘承颖吃了几只虾，隔天就起疹子了。
“医院的诊断是免疫力下降，也可能和精神焦虑有关。”潘承颖妈妈认为，上班比上学累是理所当然的，有心理准备，但从校园到职场，人际关系变得复杂，女儿为此紧张焦虑不适应，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一天中午，承颖哭着给家里打电话，说被欺负了。我很紧张，马上打电话问杨宇老师，结果是一场误会。”
“当天潘承颖带了果茶，她先给自己泡了一杯，又拿着其他两位心青年的水杯去接热水。一位同事看见了，说‘你泡那么多干嘛’，其实是怕她烫到自己，因为潘承颖的左手有些不灵便。本来是一句关心的话，潘承颖理解成‘同事不让自己用热水’。”
“其实餐厅同事都很照顾她，更不会欺负她。”
承颖妈妈表示，一句话的误会，在职场里很常见，普通人要么问清楚，要么忍下或回击，能很快排解情绪。这对心青年，却很难。陈志昂也遇到类似的问题，其他员工的负面情绪传递到他这里，但他不会排解，也分不清别人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话。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孩子却放弃了，两位家长虽然有点惋惜，但都支持孩子的决定。
“说实话，我们很佩服这3个孩子的，上班都很远，现在一个都自己住了，这一年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总结上班这一年，两位家长都说孩子自主意识变强了，更加独立了。“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大部分是我们包揽了一切。上了班之后，孩子接触的人和事多了，成长了很多，会安排自己的生活。”
明年，两位家长打算先让孩子休息一下，养好身体。为了不让他们太闲，已经报了许多面向心青年的公益课，比如吉他、国画、八段锦，还有合唱团。
“试了才知道，哪些工作孩子能胜任，劳动强度到多少他们能坚持。以后有机会，还是想给孩子找工作。”心青年找工作，上班赚钱从来不是唯一目的， 也不是证明什么给别人看。家长是想通过各种尝试，找到一个适合孩子的、充实的生活方式。
陈志昂和潘承颖做到本月底，就不再续签合同了，这两位心青年想休息一阵子，而且两人的身体状况都出了一些问题。
新的“生命花朵”，正在萌发
从12月初开始，金天颖（右）开始在白鲸餐厅上岗位实践课。如果一切顺利，他将获得一个岗位。
杭州海洋天堂融合就业服务中心成立于2024年1月，是杭州长乔集团推动成立的民办非企业社会组织，致力于为16岁以上心智障碍青年提供品质生活与融合就业的支持服务。机构现有15位心青年，8位专职老师。
陈志昂和潘承颖，将工作到本月31日，他们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后，又想要上班怎么办。“海洋天堂”态度很明确，会对他们敞开大门，届时有岗位空缺，同时他们的劳动能力符合要求的前提下，欢迎他们回来上班。
心智障碍群体就业方式分为竞争（一般）性就业、支持性就业和庇护性就业三种，区别体现在工作场所的主要人员构成和有无就业辅导员支持。这三位心青年就属于竞争性就业，他们与非障碍者共同工作，要求个体具备较强的独立工作能力。“海洋天堂”还结合海洋公园企业优势，开发出制作石塑黏土冰箱贴、珠串手链等旅游纪念品的庇护性岗位，让更多能力弱一些的心青年也能参与就业。
今年年初，“海洋天堂”启动了一项名为“生命花朵梦想”的计划。老师们根据每一位心青年的兴趣爱好、社交互动、职业技能等各项能力和自我意愿，与心青年一起定下一个梦想，并做了个性化的梦想实现支持方案，来帮助心青年实现自我价值，提升生活质量。
其中，心青年金天颖和殷楼铭的愿望是“拥有一份工作”。
金天颖是一位孤独症小伙子，今年25岁，有着1米77的大高个子。他小学以来一直在普校上学，并在浙江长征职业技术学院大专毕业。毕业后，他有过两年工作经历，在一家爱心面馆上班，岗位是后厨洗碗和清洁卫生。前段时间，爱心面馆倒闭了。
在他的“生命花朵”上，写着实现这个梦想要完成的学习任务：熟悉职场环境、学习工作技能、体验3种不同工作岗位、进行针对性岗位实践、结识新的工作伙伴。老师对他的评估是能表达简单语句，能读书看报，会基本运算，生活能自理，能独立出行。
从12月初开始的每周三，杨宇老师带着金天颖去白鲸餐厅上就业实践课，主要学习前厅收餐的工作内容。如果一切顺利，他将担任之前王艺涵工作岗位，王艺涵转岗做之前陈志昂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