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报记者 张凡
2019年，是王波从电视台离职创业影视公司的第十年。这一年，他开始拍摄人生第一部自然纪录片，主角是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安吉小鲵。
这本纪录片历时两年拍摄，成片13分半钟，是第一部记录安吉小鲵产卵孵化、幼体成长、上岸等行为的自然纪录片。次年，《神秘的江南精灵：安吉小鲵》获得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最佳野生生物奖和浙江纪录片丹桂奖最佳摄影奖。
这让王波信心倍增，继续拍摄了中华秋沙鸭、中华凤头燕鸥、海南鳽、黑鸢、黄腿鱼鸮、华南梅花鹿等主题的自然纪录片，并注册了一家新的影视公司——自然力量影像。
拍摄野生动物，需要精通航拍、微距、水下、延时等多种摄影技术，很多时候还得改装设备。为了不被动物察觉，摄影师会用掩体、帐篷、吉利服隐蔽自己。
海南鳽与蛇，黑夜里的攻防大战
2023年底，《海南鳽的暗夜之舞》再次在中国野生生物影像年赛获奖，本片聚焦被称为“世界上最神秘的鸟”的海南鳽。这是一种昼伏夜出的夜行性鸟类，难以被观测。
杭州千岛湖是目前已知的海南鳽全球最大繁殖栖息地，王波正是在这里完成纪录片的拍摄。
这部纪录片以一对海南鳽夫妇为主角，首次详细展现了该物种从求偶、筑巢、孵化到育雏的整个繁殖周期，填补了极其稀缺的影像资料空白。其中，最令人称奇的影像，是一段海南鳽与蛇的攻防大战。
某天凌晨，一条两米长的王锦蛇嗅探到幼鸟的气味，沿着树干扭动身体，慢慢爬向海南鳽的鸟巢。海南鳽夫妇发现了大蛇，它们把两只幼鸟护在身后，张开翅膀让自己看起来更大，并轮番用尖尖的喙啄向大蛇，想要逼退大蛇，可惜没有成功。
焦躁不安的幼鸟，面对生死存亡的绝境，只能先后从十几米高的树上跳了下来。没想到大蛇仍不放弃，一路追到树下，沿着湖岸急速向一只幼鸟游去。危急之间，亲鸟及时赶到，赶走了大蛇。另一只幼鸟则没有那么幸运，当晚它没有与亲鸟相遇。
这段视频虽然是红外夜视摄影的黑白画面，但亲鸟与蛇攻防进退、幼鸟面对危机时候的绝望无助以及一声声凄厉的鸟鸣与寂静夏夜里的虫鸣声，都将在这场自然界发生的悲欢故事中生动呈现。紧张的气氛，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几天后，这只走失幼鸟被拍到回到它们栖息的大树上，让观众揪起的心放了下来。
游隼向镜头瞅了一眼，怎么拍到的？
2024年1月，王波带领摄影师吴明康登上舟山定海五峙山岛测试设备，开始新的拍摄计划。这里是第二座极危物种中华凤头燕鸥的招引繁殖岛，建立于2015年。
在成片《回归与盛放的生命之歌——五峙山中华凤头燕鸥》中，一段“游隼捕猎燕鸥”的视频令人印象深刻。这段画面既有观察视角，又有游隼的主观视角。画面中，游隼一度距离镜头非常近，甚至还有“主动飞向镜头，瞅了一眼”的精彩画面。
这是怎么拍到的呢？
王波介绍，虽然视频中呈现的是一次捕猎。但其实整段视频是由多个机位拍摄的，用了好几次捕猎的视频剪辑而成的。
“地面机位采用长焦镜头，拍摄从地面观察游隼飞行的画面，模拟燕鸥视角或者说人的观察视角。还有游隼抓到燕鸥的一瞬间，有地面机位画面，也有监控相机画面。”
“空中镜头使用穿越无人机，为了不干扰燕鸥繁殖，我们在邻近的荒岛借位拍摄。画面共有两段，一段是第三人称视角，另一段是用无人机模拟的游隼第一人称捕猎镜头。”
“穿越机飞了好几次。其中一次，一只游隼把无人机认作同类或猎物，出于好奇或者示威，飞了很近，其间还看了一眼镜头。”
王波表示，每部纪录片在拍摄之前都会做周密的策划和调查，包括目标物种的生活习性、出没范围等。游隼是中华凤头燕鸥的主要天敌，这样的捕猎时常发生，通过向专家请教和查看五峙山岛上的监控录像。团队确定了游隼的捕猎模式以及捕猎行为最频繁的时间段及位置，然后制定了拍摄计划。
“这就是这段精彩镜头的来历，合理策划、长期蹲守，还有那么一点运气。其实，很多精彩镜头都是拍的时候没注意到，后期检查素材时才发现的。”
拍摄自然纪录片，有哪些困难？
自然纪录片，难就难在“天时地利人和”全不按常理出牌。拍摄对象是难搞的，动物警觉性高，行动路线完全不可预测。拍摄环境是恶劣的，拍摄地常在人迹罕至高山、海岛、森林，还要面对雨雪等极端天气。
技术门槛也高，除了要扛着几十斤的“长枪大炮”跋山涉水，还得精通航拍、微距、水下、延时等多种摄影技术，有时还得因地制宜，自己动手改装设备。
这些问题，王波和他的团队都碰到过。拍摄华南梅花鹿，兽类的活动范围很大，警觉性也强，往往才发现鹿影，就一溜烟不见了。
相对来说，拍摄鸟类要容易些，鸟类很多行为发生在鸟巢附近。地点明确了，但剩下的就全是难度。以海南鳽为例，这种鸟的巢通常筑在临水的大树上，距离地面（水面）十米左右。
“第一步，向导会带着我们去各个鸟巢，先用望远镜远远地看一下，鸟巢里有没有鸟。”
“然后再观察周围有没有合适的遥控摄像机安装点，位置要比鸟巢略高，中间没有障碍物。距离太远了拍不到，近了又会干扰鸟类。还要解决电和网的问题，没有网络不能遥控。附近有建筑的话，从建筑里接电，没有的话，就用太阳能和蓄电池。”
“如果需要蹲守拍摄，摄影师会用帐篷、吉利服（电影里狙击手穿的，全身都是布条的衣服）隐蔽自己。人进出掩体，要选择亲鸟外出的时间，不让它察觉。尽量减少干涉，才能拍到自然的动物行为。”
前期困难多，后期也不容易。通常来说，一本20分钟的纪录片，有2—3T素材。光是看素材，就要2—3周。
人才也是难得的，拍摄野生动物，不但摄影技术要过硬，还要懂动物习性。王波把麾下的摄影师分成两拨，懂动物的摄影师挑大梁，其余的拍摄环境、风光或是简单的定点镜头。一边拍摄纪录片，一边培养野生动物摄影师。
拍摄自然纪录片多年，王波心里有一个完美纪录片的样子吗？
“虽然很羡慕BBC的大额投资和顶级制作，但在我心中排名第一的是南非纪录片《我的章鱼老师》。这部纪录片，不但拍到了此前科学家们不知道的动物行为，其记录的摄影师克雷格·福斯特与章鱼之间的情感互动，更让人深思和回味。”
“我希望我的片子，除了科普和呈现自然奇观外，也能打动人的内心，引发人们去思考，进而推动人和自然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