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荣誉,斗志更坚
根据中央关于昌都战役后各路进藏部队适时就地休整、补充给养、等待和谈的指示精神,10月25日,王震指示先遣连现地组织坚固据守,待明年增强力量后再稳步推进。
阿里只有5月到9月份能通行,其他时间都是大雪封山,此时的先遣连粮草断绝。
整个冬季,新疆军区紧急组织了三次救援,左齐将军亲自督战,三次救援中,3位驮工牺牲,1707头大牲畜全部倒毙。最终只有1名民工赶着两头牦牛,仅送进来1.5公斤食盐和7个馕。
李狄三带领大家发扬南泥湾精神,用牛羊角做针、野羊野牦牛毛捻线,缝兽皮为衣,打扎麻为柴,猎兽肉为食,摩擦石片取火,锯断油桶为锅,挖掘地穴为屋,包裹马掌为骑。二军副政委左齐将军的回忆录上记录了这样一组数字:地窝子41间、马棚8座、掩体49个、交通壕249米、碉堡2座……
但随后,高原病(缺氧和低压造成人的生理功能异常)肆虐,电台故障,接着食盐断绝,寻盐小组找不到盐源,官兵没有了抵抗力,30多名官兵接连牺牲,最多的一天举行了11次葬礼。危重病号还在一天天增加,战马只剩20多匹。
1951年2月,王震司令员闻知三次救援失败的消息后,急电西北军区,请求上级救援。
毛泽东收到电报后,当即致电改则本(部落名),代表中央人民政府对改则(阿里辖县县名)政府和所辖僧俗群众表示慰问,鼓励改则本以民族大业为重,搞好汉藏团结和军政军民团结,支援进藏部队和平进军阿里。
直到1951年4月下旬,西藏地方政府接受中央和谈建议,阳奉阴违的改则政府才送来了几头牦牛和100余公斤青稞原粮。
被先遣连言行感召的藏民偷偷站了出来。先有藏族母子三人冒着生命危险,在营房附近偷偷放下了1斤盐巴;后有巴干(地名)的喇嘛仁冬借着浓浓夜色掩护,驮1袋盐策马而出,用盐作路标,为寻盐小组指出了一条通向盐源的路。
王震司令员先后两次拟电报请西北军区为先遣连全体官兵请功,称先遣连“历尽我军长征以来最大之艰辛,最重之苦难”。
2月5日,王震司令员转来西北军区党委命名电和记功命令:
独立骑兵师一团一连李狄三、彭清云并全体同志:
你们奉党中央、毛主席之令,先行进军阿里后,在藏北高原上历尽千辛万苦,模范地执行了党的政策、纪律。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发扬了高度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不怕艰苦,不畏牺牲,团结了藏族群众,打击了阶级敌人,官兵团结一心,战胜了高原上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出色地完成了党和人民所赋予你们的各项任务,为后续部队创造了条件。你们是党的忠诚战士,军区党委决定授予你连“进藏英雄先遣连”称号。并为全体同志记大功一次。
牺牲的同志永垂不朽!
西北军区党委
1951年1月30日
整建制连队每人记大功,这是建军史上唯一一次!
同日,西北军区为先遣连授予“进藏先遣英雄连”战旗(战旗是一个解放军军事单位能获得的最高荣誉和最高荣耀,建军以来我军授予战旗总数不足3000面。2019年新中国建国70周年国庆阅兵,这面战旗入选由全军荣誉功勋部队代表组成的百面战旗方队)。
西北军区时任领导为彭德怀、习仲勋、张宗逊、彭绍辉、甘泗淇等。据新疆军区进藏阿里后续部队独立骑兵师二团副团长安志明讲述,以上荣誉是西北军区报给毛主席批准的。
同日,新疆军区、喀什军区、独立骑兵师党委也分别给先遣连发来贺电。
王震司令员在贺电中说:
“你们模范地执行了党中央毛主席进军西藏的指示,为西藏的解放、祖国的统一,勇敢地通过了荒无人烟的昆仑山区,冒危险艰难进入藏北,饱受了弹尽粮绝、险象环生之困难。全体同志表现出了高度的爱国主义气概,有功于祖国和人民。军区已号召全体官兵以你们为榜样。”
最后,王震说:“军区特以‘人民功臣’奖章、‘解放大西北纪念章’,奖给英雄连全体同志各一枚。尚望全体同志继续努力,克服困难,完成团结西藏人民在人民共和国大家庭中的光荣任务。”
会师之际,临终遗言
连队干部中年龄最大的李狄三,其实早已患上了高原病,直到偶然被战士们发现。
连队党支部为此作出决定:限制李狄三的行动,到4月下旬,病情使他不能走路了。他就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整理日记。
1951年5月6日,后续部队进藏的消息传来,5月8日晚上,他召集干部听取准备工作汇报。曹海林见他疼痛得面部痉挛,立即建议为他注射最后一支盘尼西林,李狄三马上制止。
干事陈信之建议马上召开支委会,5名支委高高举起手来。
李狄三望着一只只举起来的手,不停地恳请道:“我恳求同志们不要形成决议,临死了,就别再让我李狄三背着个不执行党的决议的名声了。我恳求同志们把手放下吧。”
先遣英雄连一项党的决议,在李狄三的再三恳求下,随着一只只落下的手,在5名支委的泪雨中自行解除了。
1951年5月21日,骑兵师二团副团长安志明率后续部队到达两水泉(地名),迎接的彭清云告诉他,李狄三17日就停止饮食了。
5月28日12时,安志明到达先遣连驻地扎麻芒堡,12时07分,他在地窝子见到了昏迷中的李狄三,彭清云伏在他的耳边大声说:“股长,大部队到了,安副团长看你来了。”李狄三猛然睁开眼睛,放大的瞳孔里流溢着照人的光彩。在场的人们都从他微弱的鼻息声中,听到了他的声音:“安副团长,辛—苦—了。”
安志明激动地伏在他的耳边说:“李狄三,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西藏和平解放协议23日在北京签订了。”李狄三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笑容。他艰难地点了点下巴,似乎想说什么,彭清云赶紧把耳朵贴在他的嘴上,才听清了两个字:“日记。”彭清云从他的枕头下取出两本日记交给了安志明,李狄三双眼僵直地看着安志明接过日记后,脸上挂着一丝微微的笑容,停止了呼吸。
时间停留在1951年5月28日12时15分,年仅38岁的李狄三永远闭上了眼睛。在他临终前5天,西藏迎来了全域的和平解放。
噩耗传出,扎麻芒堡顿时笼罩在巨大的悲哀之中,营区里到处是哭声。当天夜里,安志明、曹海林、彭清云等干部集体为李狄三守灵,安志明流着泪捧读了李狄三留下的日记。日记实录了先遣连自1950年7月31日进藏后所历经的一切,为后续部队进藏提供了全方位的借鉴参考。
1951年4月28日的日记,李狄三只歪歪斜斜写了几行文字,那是一封他写给骑兵师党委的信。
师党委:
我率着先遣连到达扎麻芒堡不久,我就病倒了,工作没有做好,牺牲了很多同志,战马也已所剩无几。我希望能挺到会师之日,我已不能亲自在党委会上请求处分,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请党宽恕我……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于1951年5月7日,是他的遗嘱:
曹海林、彭清云同志:
我可能很快就不行了,有几件事需请二位同志帮助处理。
1.两本日记是我们进藏后积累的全部资料,万望你们交给党组织。
2.几本书和笛子留给陈(信之)干事。
3.皮大衣留给拉五瓜同志,他的大衣打猎时丢了。茶缸一只留给郝文清。几件衣服送给炊事班的同志,他们衣服烂得很厉害。
4.金星钢笔一支,是南泥湾开荒时王震旅长发给的奖品,如有可能请组织上转交给我的儿子五斗。还有一条狐狸尾巴是日加木马本送的,请转给我的母亲。
5月29日,王震等将军先后发来唁电,沉痛悼念李狄三同志。
6月1日,王震再次致电吊唁,并令安志明及英雄连:“为李狄三同志举行隆重追悼会,厚葬烈士,树碑永志。”
8月3日,副连长彭清云率领先遣分队胜利抵达阿里噶本政府所在地噶大克,阿里全境全部宣告和平解放,先遣连63名官兵牺牲在这片土地。
英雄先遣连胜利完成了党中央毛主席赋予的“挺进藏北,解放阿里”的光荣任务。
今天,阿里首府狮泉河烈士陵园的向阳坡上,自北向南,革命烈士纪念碑之下,一座高高隆起的陵墓,墓前一块高大的灰色石碑镌着“先遣功臣·李狄三烈士之墓”几个赫然醒目的大字,墓碑两侧是他的62位战友。(完)
据党史博采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