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日上午，韩国公调处工作人员和警方在首尔龙山区汉南洞的总统官邸大门外等待进入。新华社发
1月3日，警察在韩国首尔龙山区汉南洞的总统官邸附近执勤。新华社发
1月3日，相关人员陆续离开韩国首尔汉南洞总统官邸。新华社发
1月3日，大量警方车辆停在韩国首尔汉南洞总统官邸附近。新华社发
商报记者 虞洪波 综合报道
韩国“共同调查本部”1月4日说，高级公职人员犯罪调查处（公调处）当天下午向代行总统职权的崔相穆发送公文，请求其协调指挥总统警卫处配合执行被停职总统尹锡悦的逮捕令。警方表示，已再次传唤警卫处长和次长分别于最晚7日10时、8日10时到案接受调查。
此前一天，公调处对被停职总统尹锡悦执行逮捕令，但遭到总统警卫处阻拦。经过数小时的对峙，公调处宣布行动失败，暂停执行逮捕令（本报4日有报道）。
据韩联社当天报道，尹锡悦的法律团队3日援引美国最高法院对特朗普相关案件的裁决称，对尹锡悦的弹劾审判没有必要作出裁决，因为他应该享有免于遭起诉的豁免权。该法律团队说，尹锡悦2024年12月3日宣布戒严是在行使处理“国家紧急状况”时应有的总统权力。
分析人士指出，这一事件体现了当前韩国政治法律制度下公调处开展行动面临的现实困境。在尹锡悦弹劾案和逮捕令问题上，韩国朝野对抗加剧，民意撕裂，韩国政局动荡短期内恐难以破局。
也有分析人士指出，尹锡悦的政治生命大限仅剩3个月略多的时间。
●尹锡悦，硬钢到底
传票传唤，不是被挡就是拒收
韩国首尔汉南洞总统官邸，1970年建成的两栋低层小楼，地处绿荫中，距离龙山总统府不到4公里。2022年11月，尹锡悦和夫人金建希搬到了这里。据韩国媒体报道，这是金建希“像看房一样”亲自挑选的住处。
2024年12月3日的戒严闹剧之后，他们一直躲在官邸里，4公里外的总统府官员都无法接触到他们。不断寄来的宪法法院的传票、调查本部的传唤，也被阻挡在官邸之外。
12月14日遭国会弹劾的当天，尹锡悦曾回应称“绝不放弃”。自此他一直没有公开露面和发声，但是抗争从未停止。2024年年底，面对公调处发送的传唤通知书，他三度拒收，也没有递交宪法法院要求的举证计划、证据清单、答辩书等文件。
在此形势下，2024年最后一天，首尔西区法院以涉嫌内乱为由，批准了对尹锡悦的逮捕令。这也是韩国宪政史上首次对现任总统执行逮捕令。对此，尹锡悦通过律师表态称，逮捕令非法。随后，他通过法律行动和舆论战继续对抗。
一方面，尹锡悦通过律师就逮捕和搜查令向首尔西区法院提出异议，请求法院不予批准执行。尹锡悦方面认为，将逮捕令置于《刑事诉讼法》之外是非法且无效的。
另一方面，尹锡悦开始动员支持者影响舆论，“我将为守护你们和国家而战斗到底。”2025年的第一天，尹锡悦向聚集在总统官邸前的支持者们传达了一封信，呼吁支持者一起更加努力，“由于内外势力威胁韩国主权以及反国家势力的行动，韩国目前处于危险之中。”受尹锡悦亲笔信的鼓舞，1月2日，约有上万名支持者聚集在总统官邸前的道路上，防止警方执行逮捕令。《中央日报》称，集会人数是前一天的两倍，执法人员如要抵达官邸正门，很难避免与人群发生肢体冲突。
尹锡悦明白，被捕难阻挡调查和起诉进程
3日公调处行动失败的戏剧化场面，似乎在许多人的预料之中。
韩国共同民主党议员朴恩正1日在社交平台上说，尹锡悦面对逮捕令的执行会非常愤怒，过程将非常激烈。这与尹锡悦长期担任检察官的经历有关，因为他曾主导调查前总统李明博和朴槿惠，将两任总统送入监狱。如今角色互换，他可能无法接受调查机构的刀锋指向自己的现实。
回溯过去的总统弹劾案，朴槿惠弹劾案在国会通过后，她时隔一周提交了诉讼委任状和答辩书，卢武铉则在被弹劾的5天后递交了相关文件。
事实上，韩国大多数民众对尹锡悦的态度明晰。韩国广播公司（KBS）于2日发布新年民调，超七成国民认为戒严属于“重大犯罪行为”。
而检察官出身的尹锡悦熟稔司法程序，通过拖延时间增加迂回的空间。韩媒报道指出，当他用尽所有法律手段后，动员支持者并发出“保护我”的信号，这是面对逮捕的最后斗争，因为一旦被捕就很难阻止内乱调查和起诉的进程。
●公调处，不敢硬来
想给尹锡悦“体面”并“保持礼貌”
汉南洞官邸的“战斗”，并不是在3日上午突然打响的。双方进入公开“备战”状态，是在2025年的第一天。当天，公调处负责人吴东运对媒体公开发表讲话，誓言将执行法院此前一天批准的逮捕令。
吴东运是尹锡悦在首尔大学法学院的校友，2024年被尹锡悦提名为公调处负责人。
介入调查“12·3非法戒严”之后，吴东运最初想给尹锡悦一个“体面”。他说，公调处将严格执法，但也会“保持礼貌”。然而，在尹锡悦三次无视传票、拒不接受质询之后，吴东运向首尔西区地方法院提交了逮捕尹锡悦的申请。这份得到批准的逮捕令指控尹锡悦“策划叛乱”和“滥用总统权力”，有效期至2025年1月6日。
吴东运强调，任何阻止逮捕令执行的行为都可能导致妨碍公务的指控。不过，出于现实考虑，收到法院批准的逮捕令后，吴东运没有让公调处官员立刻上门尝试逮捕尹锡悦，而是到处理“12·3非法戒严”的“联合调查本部”，和韩国警方、军方进行了磋商。
5个多小时，调查人员、警方一直和总统警卫室对峙。公调处后来表示，整个过程中“都存在大大小小的肢体冲突”，不过没有人使用武器。
对于首次正面交锋的得失，韩国媒体评价道，为了避免陷入尹锡悦支持者的“群众战争”，公调处选择了工作日上午的时间，并在警方提前清场的配合下，确保了到官邸道路的畅通，赢下一局。另一方面，尹锡悦的总统警卫室采取了巧妙的拖延战术，因吴东运此前已警告“锁死官邸大门会被视为妨碍公务”，所以警卫室并未阻止调查人员进入院内，但同时以法律理由拒绝配合执行逮捕令，让公调处和警方一时无可奈何，也让尹锡悦暂时确保了“自由”。
逮捕令存争议，公调人员不敢硬闯
其实，此前就有舆论指出，公调处即使有“令”在手，要执行仍有难度。因为逮捕令本身就引发了司法争议。
此次法院发布的逮捕令和搜查令明确包含“不适用《刑事诉讼法》第110条和第111条”。《刑事诉讼法》第110条规定，针对涉及军事秘密的场所，未经负责人同意，不得扣押搜查。第111条规定，针对公务员持有、保管的职务机密相关物品，未经相关部门或主管机关批准不得扣押。
有舆论指出，由于此次逮捕令中明确排除《刑事诉讼法》第110条和第111条，总统警卫处再次阻止公调处执行逮捕令，有可能构成违法行为。
然而，对于法官能否在签发逮捕令时排除适用《刑事诉讼法》第110条和第111条，韩国法律界存在争议。
不少意见认为，任意限制适用法律条款并以此签发逮捕令的做法很罕见，属于司法越权。
也有观点指出，虽然《刑事诉讼法》第110条和第111条作出相关规定，但涉及损害国家重大利益行为可以不适用。
首尔西部地方法院可能认为尹锡悦发动内乱的嫌疑基本上已被查清，并采纳了公调处有关尹锡悦以扰乱国家宪法为目的宣布紧急戒严因此必须接受强制调查的观点。
舆论认为，法律界定模糊为总统警卫处的“抵制”行动提供空间。
尚难确定是否会再次执行逮捕令
逮捕令的有效期将在1月6日截止。公调处暂停执行逮捕、撤离总统官邸时表示，目前尚难确定是否会再次执行逮捕令。
韩联社援引法律界消息报道说，公调处计划与警方协商后在6日有效期到期前再次尝试执行逮捕令。但也有分析指出，若执行行动再次失利，公调处面临更多舆论压力。因此，公调处有可能在6日有效期后重新申请签发逮捕令，并在综合评估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后，谨慎决定执行时间。
初次逮捕行动失败后，“共同调查本部”表示已以涉嫌妨碍执行特殊公务为由对警卫处相关人员立案，要求警卫处长、警卫次长4日到案接受调查。公调处也表示，将强烈要求警卫处的指挥监督者、代行总统职权的崔相穆命令警卫处配合执行尹锡悦逮捕令。
分析人士指出，这些表态都是为再次实施逮捕做铺垫，但在争议双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无论是权力基础薄弱的代总统，还是处境尴尬的总统府，恐怕都难以应公调处的要求伸以援手。
●混乱期，尚剩三月
民意撕裂，朝野对抗加剧
围绕尹锡悦的去留，韩国民意正呈现两极化趋势：一方面，韩国近期民调显示，有超过七成的受访者支持弹劾尹锡悦；另一方面，作为尹锡悦“铁粉”的保守团体对他的支持力度在逐渐增大。
除民众外，朝野两党也在对峙。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紧急对策委员会委员长权宁世表示，公调处对总统执行逮捕令是“极其不公正的越权、不当行为”，认为“公调处通过与法官交易获得了逮捕令”。国民力量党议员尹相现称，执行逮捕令是对宪法的严重破坏，应该对公调处处长进行弹劾。
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对尹锡悦拒不配合执行逮捕令予以强烈批评。共同民主党院内代表朴赞大向国民力量党喊话，要求其“停止拥护破坏宪法秩序和民主的内乱罪魁祸首”，并称尹锡悦应接受执行逮捕令。
分析人士指出，近来韩国朝野两党及其支持者之间的对立愈演愈烈。美国卫斯理公会大学韩国政治学教授琼·赵认为，韩国政局的两极分化既体现在精英层面，也体现在大众层面，严重影响韩国政治稳定。美国乔治敦大学教授车维德说，持续的政治混乱将进一步加剧韩国既有的经济和社会问题。
审理弹劾案的最大障碍得以解除
韩国宪法法院正在加快对尹锡悦弹劾案的审判速度。据韩联社报道，宪法法院已确定此后5次的庭审辩论日期，日程紧凑。有分析指出，考虑到总统弹劾案引发的政治混乱等负面影响，宪法法院力求尽可能迅速审理案件。
与内乱调查同时进行的是弹劾案审理，因宪法法官空缺导致的司法僵局在“代代总统”崔相穆手中出现一丝转机，也在执政党内部以及朝野之间掀起新的一波风浪。
国务总理韩德洙代行总统职权仅13天后被弹劾，经济副总理兼企划财政部长官崔相穆于2024年12月27日起代行总统职权。崔相穆获权仅4天后便宣布任命两名宪法法官，使宪法法官从6人增至8人，补足最低法定审理人数7人。这也推动停滞的弹劾案审理工作获得突破。
值得注意的是，朝野共推荐3位宪法法院法官候选人，崔相穆只任命了郑桂先和赵汉畅，另一位由在野党推荐的进步派候选人马恩赫暂缓任命。他说，最后一名法官人选将留待朝野完成协商后再任命。
韩国宪法法院由9名法官组成，按规定，需要至少有7名法官才能达到对总统弹劾案审理的法定人数。
目前韩国宪法法院还有1名法官的空缺，但韩国法律界普遍认为，目前已经确定的8名宪法法官的格局与2016年弹劾朴槿惠时相同，因此，审理尹锡悦弹劾案的最大障碍得以解除。
韩媒预判4月18日是大限
深圳卫视特约评论员管姚指出，尹锡悦为挽救个人政治生涯，试图大打法律战、舆论战，绑架政坛乃至韩国，是这一整套战略的命门所在。一言以蔽之，如果韩国宪法法院6名以上大法官裁定通过弹劾，尹锡悦的“拖字诀”就会即刻破功。
鉴于宪法法院两名在任大法官文炯培和李美善将在4月18日任期届满，届时大法官补缺问题将再度出现，因此，韩媒普遍预判，宪法法院大概率会在4月18日前作出终审判决。
那么，尹锡悦会像卢武铉那样摆脱弹劾厄运吗？一个字：悬。尹锡悦也许躲得过拘留、拘捕，但躲不过弹劾。而4月18日，可能是他政治生命的大限。
（信息来源：新华社，参考消息、中国新闻周刊、澎湃新闻、上游新闻、直新闻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