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在上海的秘密工作①

2024-08-24

1920年9月上旬,邓小平(时名邓希贤)初次抵达黄浦江畔——赴法勤工俭学的启航地。这是他一生中重要转折的起点,也是他与申城跨越大半个世纪的深厚情缘之始。7年后,他再度来沪,已成为担负重任的职业革命家。

“都称这个地方为‘中央办公厅’”

1926年初,邓小平离开法国,根据党的安排进入莫斯科东方大学、中山大学学习。翌年春,他在西安中山军事学校任职;7月初,他赴武汉到中共中央机关工作。

1927年秋,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迁回上海。不久,邓小平担任中央政治局秘书(即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秘书),后为中央事务秘书长,悉心协助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处理日常工作。

因处于白色恐怖中,驻沪中共中央机关多隐蔽于租界里弄,如中央政治局机关在上海云南路447号(今云南中路171-173号),中央政治局联络点在上海同孚路柏德里700号(后为石门一路336弄9号,现为兴业太古汇)。柏德里的中央政治局联络点系两楼两底的石库门房屋。黄玠然(早年在驻沪中共中央机关工作)曾回忆:“实际上这个地方负责处理中央机关日常工作,我们都称这个地方为‘中央办公厅’。那时恩来同志和小平同志每天都来这里,中央各部门、各单位都来请示工作。凡是中央各部门大的事情,主要的由恩来同志解决问题。机关的工作、事务工作,那是要小平同志负责的,两个人是不可分离的。”

1928年4月底起,为了筹备在莫斯科举行的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领导人瞿秋白、周恩来等相继离沪。上海的留守中央由李维汉、任弼时、罗登贤负责,邓小平协助工作。5月2日,留守中央开始举行常委会议。其间,李维汉暂住上海浙江路清和坊沿街的一楼一底砖木结构房屋(今浙江中路112号),这里也是中共中央与中央军委联络点。邓小平在底层开设杂货店,出售肥皂、草纸、火柴等日用品,以掩护秘密机关。李维汉曾回忆:“‘六大’期间,我先是住在静安寺,那时,每天上午任弼时、邓小平和我要碰头一次,商量工作。参加碰头的还有熊瑾玎和一个内部交通员。我们大多在二马路(今九江路)的一个酒楼碰头。我觉得静安寺离开二马路太远,来回不方便,就由中央秘书处在清和坊的烟纸店前楼布置了我的住家。这个地方邓小平也去过。”张纪恩(早年在驻沪中共中央机关工作)曾回忆:“一九二八年八月底、九月初,我在浙江路清和坊第一次见到周恩来同志。这个地方是党中央的机关,楼下开了一家烟纸店做掩护,听说这店由邓小平经办。”

1928年夏,中央秘书处机关设于上海青海路善庆坊21号(后为青海路19弄21号,现是上海广电大厦绿地)和小沙渡路遵义里11号(后为西康路24弄11号,现是恒隆广场),均系石库门房屋,中央给各地党组织的指示都从这里发出。中央秘书处下设文书科,负责收发、保管文件和进行油印、密写;翻译科,负责文件翻译、书刊翻译、口头翻译;内交科,负责与上海各中央机关的联络,传递文件;外交科,负责中央与各省党组织的联络,传递文件、信函、党刊,护送干部,采购并运送军用物资;会计科,负责筹措经费、保障活动开支、接待各地同志。邓小平机智果断,善于统一调度、合理安排,使中央秘书处这个极重要的综合办事机构在险恶环境下高效运转。

中共六大后,中央政治局机关仍设在上海云南路447号。此系钢筋水泥结构的三开间街面房屋(与天蟾舞台建筑融合),楼上用于办公和开会(对外称为“福兴商号”),底层由二房东周赉生使用,开办生黎医院。这个秘密机关隔壁是热闹的天蟾舞台(今天蟾逸夫舞台),又与生黎医院为邻,所以人员进出比较方便和安全。

朱端绶(早年在驻沪中共中央机关工作)做过“福兴商号”的红色“老板娘”,她曾回忆:邓小平“常来我们这个机关”“中央政治局和政治局常委的会议都是在我们这个机关开”,他“管开会的议程,头一次开会定好下次开会的时间”,并“常在会上发言”。李维汉曾回忆:“那时,开会的同志从天蟾舞台西侧云南路的一个楼梯上去,就可以直到开会的房间。房间内朝西的窗下有一张小桌子,开会时,小平就在小桌子上记录。”那时,中央政治局开会后,邓小平总要认真检查各项决定的落实情况。

“那个时候很危险啊!半分钟都差不得”

当年,邓小平作为中共中央事务秘书长,频繁往来于中央各部门,他非常谨慎,努力保证万无一失。他平时在穿着上特别注意:在租界闹市,就穿绸缎袍子或马褂;到平民聚居地段,就穿工人服装,以免被特务盯上。刘英(早年在驻沪中共中央机关工作,张闻天的夫人)曾回忆:“第一次认识小平同志是他同周恩来同志到李维汉同志那里谈工作”“他们来经常化装”“到租界穿得讲究,到平民地方穿工人衣服,所以就不容易被坏人发现”。

尽管如此,惊心动魄的险情还是一再出现。邓小平曾回忆:“我们在上海秘密工作,非常艰苦,那是吊起脑袋在干革命。我们没有照过相,连电影院也没有去过。我在军队那么多年没有负过伤,地下工作没有被捕过,这种情况是很少有的。但是危险经过好几次,最大的危险有两次。”

1928年4月15日上午,邓小平在上海爱文义路望德里(后为北京西路1060弄,现是银发大厦)中共中央联络点与中央政治局常委罗亦农谈完工作,刚走出后门,租界巡捕房的警探便从前门闯入。他看见门外一名扮成鞋匠的中央特科同志做个手势,就知道出事了,立即快步离开。还有一次,中央特科获悉租界巡捕房已发现周恩来的住处,就安排相关人员紧急撤离,但同住的邓小平在外办事,无法通知他。当邓小平返回时,刚敲门想进去,屋里搜查者中的一名中央特科内线故意答应一声,他一听门内的声音不对,转身就走。对于这两次“最大的危险”,他后来曾感叹:“那个时候很危险啊!半分钟都差不得!”

罗亦农英勇就义时,中央特科已确定出卖他的是因违反党纪、贪图享受而多次受批评的霍家新、贺治华(亦作贺稚华)夫妇。邓小平在采取必要步骤的同时,参与了铲除叛徒的决策。李维汉曾回忆:“我和小平共同作出决定,要把他们干掉。在秘书处楼上,我和特科的同志接了头,作了布置。为了使贺稚华、霍家新相信我们对他们没有怀疑,见面后,我说了些应付的话,说你们受惊了,还是要躲一下,另外找个房子住,要他们在搬家后把地址告诉某某同志”“因为是我亲自去的,他们就相信组织上没有怀疑他们,所以搬家后就把地址通知了某某同志,而这个人就是特科的人”。

关于霍家新、贺治华夫妇,刘昌文的《开江贺氏三兄妹》披露:“1928年初,贺治华(四川开江人)、霍家新在莫斯科的学业结束,党组织安排两人回国工作”“霍家新当了中央领导人罗亦农的秘书,贺治华任中央妇委会委员”“为了逃避白色恐怖带来的巨大压力,以物质生活填补精神的空虚,霍家新、贺治华罔顾组织纪律,频繁出入酒吧、舞厅、歌厅,寻欢作乐”“1928年4月14日晚,上海英租界(应为公共租界)巡捕房,打扮时髦的贺治华找到英国巡捕洛克。贺治华开门见山,说手里掌握着共产党一批领导人的姓名和地址,还有350多人的共产党员名单,只要对方能出5万美元和两本出国护照,她就和盘托出,双方达成交易”。1928年4月25日清晨,上海蒲石路(今长乐路)一幢住宅前,突然出现“迎亲队伍”,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中央特科“红队”成员冲入房内,在二楼夺回叛徒与租界巡捕房讨价还价而尚未交出的党员名单,霍家新被击毙,贺治华中枪受伤,装死侥幸逃生。

第二天,这次锄奸行动见诸报章,引起市民关注。郑超麟(早年在驻沪中共中央机关工作)曾回忆:“黄昏时候,邓希贤走了来,向我讨晚报看。我立即出去买一张晚报。那上面登载了今日法租界发生的一件暗杀案”“新搬来的一对夫妇,男的死了,女的躲在床下受了伤,但没有死。我立即明白了,一声不响地把报纸递给他”。(未完待续)据解放日报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