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某个玩伴走亲戚回来后,突然学会了一种折纸的方法。折出来的是青蛙,重要的是,纸青蛙的尾部,用食指一压,再松开,纸青蛙就会向前蹦跶。这也成为了我们相争的玩具:在桌上画一条起点线,就像我们青蛙跳一样,看谁的纸青蛙跳得远,谁就赢了。
赌注可能是手里的纸青蛙,也可能是打对方的手心。
纸青蛙要跳得远,和用来折的纸张材质有关系,它的厚薄、柔韧度等,决定了纸青蛙蹦起来的高度和距离,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还有一种玩法是,两人头相对,纸青蛙的头也相对,玩的人嘴巴鼓起来,憋足气,吹,纸青蛙在风力的作用下往前冲去,而我们以掀翻对方的纸青蛙为胜利的标准。有的时候,玩的人只有两个,看的人却围得密密实实的。
纸青蛙的游戏,好像是一种前戏,为我那简单而充实的童年生活增加了很多有趣的色彩,而我后来对于历史人物的一些认知,最初是从这里开始的。
20世纪70年代末,集市上开始有人物造型的贴纸流行开来,这些人物都是系列的,比如《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说岳》等,从民间耳熟能详的书中走了出来。这些贴纸有它神奇的地方,它是在油性纸上的,我们可以用白纸把它拓下来,这样很多相关的人物都可以集中在一页纸上。我最早对于人物的认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当然免不了以讹传讹,把很多假的当成了真的。男孩子玩的以武将为主,女孩子玩的则是以花花草草、才子佳人为主。
有个最大的笑话就是,我们都把《水浒传》的“浒”念成了“许”,其实那个时候,我可能连“许”都不会念,跟着别人读的。这个读音直到我四年级左右才被纠正过来。
贴纸流行的时间不长,后来就流行“洋片”了。“洋片”这个名词的来源应该来自拉洋片,20世纪30年代流传于乡村集镇上的民间草根艺术。当时电影是个稀罕物,因陋就简,把一些人物组合在一起,拉动时,形成了动画片的效果。“洋片”就是这种人物的卡片,相当于A4纸或A3纸的一大版,纸张用的是厚厚的硬板纸,大概火柴盒大小的人像图案整整齐齐排列着。
我会缠着爷爷在赶集时买上几张,回家后用剪刀或者小刀把这大版的人物切割成一小张一小张的,用牛皮筋扎起来,有些人像多了,相互之间还可以交换。商贩很聪明的,一些重要的人像往往很少出现,在我们的交换中,它的价值就要高很多。
这些人像最早开始玩的时候是“比大小”,比如宋江相当于司令,而林冲的武力值要高过《水浒传》中大多数的武将。但这样玩容易引起纠纷,因为没有一个唯一的标准。之后便开始和香烟纸一样玩:从高处飘落,或者就是拍“洋片”,让对方的人像翻身。
但很快,一种新的玩法流行开来,和吹青蛙相似,我们把“洋片”上的人剪下来,然后面对面吹自己的小人,要有裁判,裁判说停就停。停下来时,如果有小人手中的兵器在对方的身上,那么对方就输了。
这个当然讲技巧,但主要看兵器画得长还是短,一寸短一寸险,在这个游戏中有着确凿的印证。到后来,小人书中的人物也被我们剪下来,香烟纸上(特定的如老刀牌香烟)的人像也被我们剪下来,加入到了这场孩子发动的战争中,张飞战岳飞的故事屡见不鲜。
这大抵是我离开乡村刚进入城市的那两年玩的游戏,玩“洋片”是我连接乡村和城市之间的一道桥梁,如果没有这个媒介,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人交流。从裤兜里掏出“洋片”,它是我们交往中的一把钥匙,一种相互辨认的符号。如果你给某一个玩伴一张他所没有的人像,你们差不多就有了义结金兰的交情:男人间的友谊,有时候很是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