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光,追逐光,也就变得更有意义

从不失焦的爱

2025-08-29

《追光者》 海飞 著 浙江摄影出版社 2025年9月

1943年,陕甘宁边区警备第三旅的骑兵团在沙漠进行军事演习。徐肖冰 摄

1938年,哨兵在延安。徐肖冰 摄

海飞

有谁像我一样喜欢安静地看天花板?因此生出很多幻想,比如战火硝烟,比如战地记者捕捉着战争场面的镜头——天的尽头,裂帛般撕开云层的一道口子,一丛光线,明亮得让我动容,甚至哽咽。而光线以下,是无数场默片一样的战争现场,人影在晃动,在冲锋,在倒下……其中,有战地摄影师冒死拍下的许多照片。

由此而生成的文字,最后成为长篇纪实文学《追光者》,我也因此记住了五个人的名字:雷烨、高帆、徐肖冰、罗光达和俞创硕。

寻踪:时代与人生的倒影

在战争年代,因父母早亡担负起养家之责的长兄雷烨,与桑叶和蚕蛹打着交道的少年高帆、罗光达,前往摩登上海投身艺术行业的学生徐肖冰、俞创硕,他们都从浙江出发,开始他们的摄影人生。

为了留下清晰的历史影像,在密集的枪声中,他们用他们的眼、他们的心,同中国的摄影技艺一道发轫、成长,直到成为战争与历史最直观的记录者。

我仍记得,在走访俞创硕故居时,故居里陈列的几台相机,有一台是宝丽来相机,这是1948年前后宝丽来公司推出的世界上第一款“拍立得”相机。

而这个时间点,少年离家奔赴上海学画的俞创硕,已完成他作为战地摄影师的使命,又回到上海寻求新的工作。南来北往的这些年,俞创硕一步步走向华北、中原等主战场,最远甚至达缅甸、印度,可以说是真正奔赴在战火的第一线。

人生也许是一连串的定帧,浮沉在胶卷滚动的咝啦声里。我对“照相”两字情有独钟。在小说《醒来》中,照相馆从来不是平静之地,我借男主角陈开来之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完全可以相信,每张照片都深藏密码。这句话的另一重含义,也是徐肖冰所说的:“这就是战争,很残酷,但你也要记录。”

照相机与枪:战时天空中的萤火

属于战地摄影师的定帧,从来都是历史与个人的双重证词。

它们是对抗暴行的无言控诉。在英文中,开枪与拍照都是“shoot”,照相机与枪都一样的需要对焦、按下快门、按下扳机。

1937年,给鲁迅、白求恩拍过照片的革命摄影事业先驱沙飞,在一篇文章中说,摄影是一种锐利的斗争武器,由此正式提出了“摄影武器论”的说法。当我翻开雷烨镜头里的“潘家峪惨案”,俞创硕镜头里重庆空袭的烈焰与长沙大火的浓烟,都是血泪的见证。

我总以为这些在战场上捕捉光影的人,他们本身也是一道光。罗光达为了采写战地实况,骑马千里奔走的身影,和古代的侠士并无区别;高帆为了学习画报制作技术,跨越封锁线的各色伪装,也像极了电影里一场谍情的隐秘发生……照片是战地摄影师存在过、奋斗过的最好证明。

硝烟无情,因为战乱,不仅底片大量遗失,现存的许多底片也无法正确署名。高帆、高初爷孙俩曾经对中国近现代摄影档案进行抢救性收集和整理,他们张望着数万张躺在资料室里亟需被“抢救”的底片,祈盼着能确认更多的摄影作者的作品,以及对历史的披露。

是的,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意识,让摄影师们本人的故事得以被看见,精神得以被延续。我想,这也是我撰写写作生涯中第一部纪实文学的意义之一。

和写小说不一样的是,第一次写长篇纪实文学,从采风、读资料、做提纲,到落笔、完稿、出版,仿佛会与更多的人产生联系。回望那段烽火连天的来时路,那些英雄的面孔在我面前不断变得鲜活、生动。我见证了他们在血与火中淬炼的信仰,以及为信仰献出生命那一瞬的壮烈。

写作的过程,不仅是对历史的追忆,也是一次涤荡身心的精神提振。

我们的一生,曾经在路上,捡到过无数束光。我们也曾经被温暖,被感召,被唤醒。那么我创作此书而留下的平凡文字,假如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光,追逐光,也就变得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