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松挺秀映春江

2025-06-30

翟春阳

今年是郁达夫殉难80周年,新华社日前播发题为《从文人到战士:郁达夫的笔尖抗战》的通讯,赞其“用生命书写了中国文人的铮铮铁骨”。

其实郁达夫的长兄郁曼陀也是一位抗日英烈,同样死于侵略者的屠刀之下。富春江畔的鹳山东麓有“双烈亭”,即为纪念郁曼陀、郁达夫两位烈士而建。亭边有郁曼陀血衣冢,铭文由郭沫若撰写,铭文开头就说:“碧岑夫人命余曰:‘子与先生之季弟达夫约为兄弟,达夫死,子曾为文记之。今亦有以一志先生之墓乎?’”读之让人泪目。

郁达夫是著名作家,郁曼陀则少有人知。其实郁曼陀虽以法官、法学为志业,然亦精于诗词、兼擅书画,是著名文学团体南社成员,有《静远堂诗画集》行世。柳亚子先生在序中说:“顾自嵎夷构难,中原板荡,反颜事仇,颇多败类。而富阳郁君曼陀,独能守正弗挠,烈烈以死,谓非我社之光荣哉?”烈士,是对比出来的。当山河破碎之际,有人但求瓦全,有人宁可玉碎,危难时节方见文人风骨。

郁曼陀、郁达夫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1952年第一批追认的烈士,而在富阳,一直流传的则是“一门三烈”:1937年冬,为了不给闯进郁家的日本兵烧水做饭,郁母陆老夫人躲入鹳山,冻饿六天六夜,终至殉难。母死,继之以子;兄死,继之以弟。有斯母,宜有斯子;有斯兄,宜有斯弟。郭沫若在郁曼陀血衣冢铭文中说:“兄弟相继殉国,怡然从太夫人于地下,所谓‘求仁得仁’者非邪!”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郁达夫此联向来脍炙人口,而鲜少人知道,郁达夫全诗主旨并非自伤身世,而是时当“九一八”事变的前夕,诗人忧心国家风雨飘摇,而衮衮诸公、纷纷义士却以“帝秦”为时尚(“悲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秦”)。“九一八”事变之后的1932年,他在《过岳坟有感时事》中说:“权臣自欲成和议,金虏何曾要汴州。屠狗犹拼弦下命,将军偏惜镜中头。”对当时蒋介石政府奉行的不抵抗主义,郁达夫是痛心疾首的,甚至在为友人题画的诗中如此评说西湖:“南北高峰六小桥,英雄悲愤女儿娇。纵君画尽生花样,难挽湖山气寂寥。”

直到1937年全民抗战风起云涌,郁达夫的诗词也随之一变,由感伤而入豪放。他用“鲁阳挥戈退日”的典故,表达抗战的决心与信心:“今日不弹闲涕泪,挥戈先草册倭文”;他步岳飞《满江红》韵题壁戚继光祠:“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手指天心月。”他在新加坡为某音乐团撰团歌歌词:“我们奏的,是移山填海的乐章雅音;我们唱的,是惊天动地的悲壮歌声;我们要把我们的喉舌,来唤起中华民族的自由魂。”

富阳“双烈亭”刻有郭沫若诗:“双松挺秀意何如,仿佛眉山有二苏。”其实后半句是大可商榷的——双松挺秀岂独在诗文?更在烈烈以生、烈烈以死。亭中又有俞平伯手书的集郁曼陀、郁达夫诗句的楹联:“劫后湖山谁作主?俊豪子弟满江东。”作为新时代的“俊豪子弟”,我们当接续奋斗,守护好、装点好眼前的这一片美丽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