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素林
张清宏
去植物园看菊花展,对杭州人而言,好像早已成为秋天约定俗成的风雅之事。
中国人对菊花有着特殊的情感,在传统文化里,菊花代表着正直、高洁,因而它与梅、兰、竹一同被尊为“四君子”。
临安城的赏菊时尚,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南宋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也折射出南宋市民生活别具一格的悠闲情调。
赏秋菊、观野菊:“岁至重阳,谓之斗花”
赏菊是临安城的惯例。当时,不仅菊花品种丰富,而且每年宫廷都会组织一定规模的“赛菊会”。在临安近郊最大的花卉种植基地——西马塍园子,每年在重阳之时都会举行盛大的斗花活动。沈竞《菊名篇》记载:“临安西马塍园子,每岁至重阳,谓之斗花,各出奇异有八十余种。”可见斗花时菊花品种之众多。
诗人杨万里在《经和宁门外卖花市见菊》一诗中,不仅记述了临安宫城北门和宁门里繁花似锦的景象,还描绘了菊花塔的风姿。其诗曰,“千株万株都不看,一枝两枝谁复贵。平地拔起金浮屠,瑞光千尺照碧虚……菊花障子更玲珑,生采翡翠铺屏风。”当时,“菊花塔”“菊花障子”这类艺菊造型在临安俱已出现。
其实,从中秋开始,临安城赏菊活动就已经开始了,百姓围绕菊花的主题游园、交友、宴请。《武林旧事》有载:“八月仲秋,湖山寻桂现乐堂,赏秋菊;社日糕会众妙峰,赏木樨……霞川观野菊,绮互亭赏千叶木樨。”
重阳节更是将南宋临安的赏菊活动推向高潮。秋高气爽时节,瓜果飘香,人们大饱眼福,也大饱口福。“九月季秋,重九家宴,九日登高,登城把萸,把菊亭采菊苏堤看芙蓉。”重阳节不仅白天摆放菊花,场面宏大,晚上还会点菊花灯,可谓日日夜夜有菊花,呈现出都城的繁华景象。
画菊、咏菊:“自甘深处作孤芳”
南宋临安画菊、咏菊气氛也非常浓厚。南宋钱塘人李安忠所绘的《野菊秋鹑图》,设色淡雅,配色和谐。在画的中心位置上有两只鹑鸟,体态丰硕,全身几乎长满了近似粉白色的翎毛,只有少量的黑褐色斑毛,一只鹑鸟抬头远望,一只鹑鸟低头啄食,它们伫立在倾斜的土坡上,一仰一俯,互相依偎,在大自然的环境中悠闲觅食,自由地生活。在土坡的上方,白色的野菊花穿插在带棘的灌木中,土坡的下方有蒲公英等野草花点缀着,生趣盎然。
临安诗人、画家郑思肖创作菊画,并题诗《画菊》:“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画家用菊花表达了一种空灵的境界和不屈的爱国情怀。有的诗人还咏出菊花的冷艳孤傲。史铸《咏翻集句》诗曰:“东篱黄菊为谁香,不学群葩附艳阳。直待索秋霜色里,自甘深处作孤芳。”其诗既赋予菊花傲霜的顽强性格,同时也赞美菊花淡泊名利的隐逸精神。钱塘女诗人朱淑贞也写下“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表达对独立人格的追求。
游西湖赏咏菊花也是南宋诗人们的乐趣之一。尽管有的诗句并不广为人知,但在其中,依然看到了菊花的影子。南宋诗人姚勉《别西湖》诗曰:“别了东坡更乐天,重来荐菊又明年。欲行且止真难去,再泛西湖半日船。”表达了作者对西湖的情感和离去的无奈,一句“荐菊又明年”,展现了对未来的希望和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培育菊花:大笑菊、荷菊……菊花种类多达163种
南宋都城临安菊花业兴盛发达。南宋末年,爱菊成癖的史铸收集了各家《菊谱》,编撰一部菊花百科全书《百菊集谱》六卷,汇集了当时南北菊花品类多达163种。其卷二记载:“今临安有大笑菊,其花白心叶,叶如大笑,或云即枇杷菊”“浙间多有荷菊,日开一瓣,开足成荷花之形。众菊未开,则不开;众菊已谢,则不谢。又有脑子菊,其香如脑子,花色黄如小黄菊。又有茱萸菊、水仙菊,水仙者,即金盏银台也。”
南宋周淙撰《乾道临安志》有载“黄菊白菊”,著名的杭菊也已开始在临安种植。杭菊根据花色不同,分为杭黄菊、杭白菊,是著名的中药材“浙八味”之一。《梦粱录》卷五《九月》中记载:“其菊有七八十种,且香而耐久,择其尤者言之,白黄色蕊若莲房者,名曰‘万龄菊’;粉红色者名曰‘桃花菊’;白而檀心者名曰‘木香菊’;纯白且大者名曰‘喜容菊’;黄而圆者名曰‘金铃菊’;白而大心黄者名曰‘金盏银台菊’:数本最为可爱。”
南宋临安菊花栽培技术自然也有了较大的发展。刘蒙《菊谱》中称将同一品种菊花移种于肥沃之处,可使单叶变为千叶,人们已认识到栽培环境的变化可导致变异。《百菊集谱》卷三记载:“沈荘可谱云吴门菊自有七十二种,春分前从根中发出苗裔,用手逐枝柯擘开,每一柯种一枝。后长及一尺,则以一尺高篮盖覆。每月遇九日有出篮外者,则去其脑,至秋分则不去矣。夏间每日清水浇灌,遇夜去其篮承露,至早覆盖,不可使干枯。如此之后,结蕊则平齐矣。”详细记载了菊花的栽培要领。
菊花栽培技术也已经发展到了嫁接、扦插的新方式,如“黄白二菊,各披去一边皮,用麻皮扎合,其开则半黄半白”中,将黄、白两种菊花成功进行了嫁接;又曰“大笑菊及佛顶菊、御爱黄至谷雨时,以其枝插于肥地,亦能活”,可见那时人们已经掌握了菊花扦插技术。
《百菊集谱》总结了宋人对菊花生长条件的认识:其一“种菊所宜向阳,贵在高原,其根恶水,不宜久雨,久雨可于根傍加泥令高以泄水”,菊花需要向阳种植,使菊花吸收到充足的阳光;其二,宋人通过实践认为遇到久雨不停,可在菊根旁加上泥土形成一个坡度,从而使水流泄下来。除了阳光和地势,菊花种植的土地和泥土至关重要。此外,文献也记录了菊花的病虫害:“种菊之地常要除去蜒蚰,则苗叶无害。”
药用菊花:“苗可以菜,花可以药,囊可以枕,酿可以饮”
在南宋临安,九九重阳日盛行饮菊花酒。菊花酒是由菊花并茎叶酿之以黍米而成。俗云饮后可以治头风、明耳目、去痿痹、消百病,故临安人饮之成风。《梦粱录》卷五《九月》记载:“今世人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盖茱萸名‘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故假此两物服之,以消阳九之厄。”
每到重阳节,临安朝廷宫野上下还会将菊花作为头饰佩戴在发髻来避免瘟疫,驱除恶气。
菊花味苦,甘平无毒,可疏散风热,清肝明目。菊的功用甚广,其花、叶、全草皆可入药。南宋临安菊花饮食药用方面都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梦粱录》卷十六《荤素从食店》便记载了临安的荤素食品店有菊花饼等诸色药膳点心,菊花饼成为百姓喜爱的食品。南宋史正志在《菊谱》中高度肯定菊花的多样用途:“所宜贵者,苗可以菜,花可以药,囊可以枕,酿可以饮。”可见菊花在当时已经完全融入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追溯南宋临安城的赏菊时尚,回顾当时人们风花雪月的生活,颇有意趣。菊花作为宋韵文化标签之一,它带给人们的不仅是赏心悦目、陶冶情操的视觉盛宴,更是古都风韵、杭州精神的文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