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贵族气质的“打碗花”

2024-09-06

宋 卫升 《写生紫薇图》 台北故宫博物馆 藏

宋 马远 《宋帝命题册》选页

梅亦君

在桂花开放之前,公园、道路、小区甚至山坡已被紫薇“刷屏”许久,这种被称为“百日红”的“格格”花盛开了整个夏天,使得这个城市眼及之处弥漫着色彩艳丽的娇贵气息。

说起紫薇,小时候丝毫未感受到她的贵族气质,相反有点避之不及。她被我们叫作“打碗花”,母亲总是叮咛不要伸手去摘。关于“打碗花”,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如果摘过打碗花,回家吃饭就要打破碗。

“打碗花”的传说如同童年的一个“咒语”,每次见到紫薇,只能远远地观看,走不出既想摘一朵又怕真打碗的心理怪圈。有时上山砍柴偶尔碰到紫薇,吃饭就会异常小心,乖乖地坐在八仙桌上,生怕碗哪一秒从手中滑落,惴惴不安地吃完那一餐。只有好几天都没有发生意外,心情才仿佛躲过一劫般如释重负。

长大以后,渐渐发现“打碗花”的咒语并不灵验,放下幼时的心理包袱才得以进一步走近观察。

紫薇的确是一种美艳高冷的花,等其他花卉春去夏来繁华落尽,才开始吐露芳华。这点与合欢花很像,都是绽放在盛夏的少花季节。宋代诗人王十朋就赞赏紫薇:“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

紫薇的花期很长,“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从五六月开放,一直到九十月。如明代薛蕙所书,“紫薇花最久,烂熳十旬期,夏日逾秋序,新花续放枝”。

紫薇的颜色不单单是紫色。紫薇有紫薇、翠薇、银薇、赤薇等品种,常见的有紫红色的紫薇,蓝紫色的翠薇、白色的银薇,真正大红色、深红色的赤薇倒是很少见到。

有一回,在西湖边的杨公堤上跑步,还真见到道路左右两边各一株火红色的赤薇,在火辣辣的太阳下随风摇曳。

以紫色命名的植物有不少,如紫藤、紫云英、紫茉莉、紫芸藤、紫苏等。颜色为紫色的花卉也有不少,如睡莲、鸢尾花、勿忘我及马兰头、夏枯草的花等。其中,花色艳丽之最非紫薇花莫属。不过,紫薇花总有浓妆艳抹的嫌疑,走近细看,花瓣皱皱巴巴,蜷缩依偎,少了一些规则之美、立体之美、对称之美。

我喜欢紫薇,并不是为其花,而是其树干。“紫薇花开百日红,轻抚枝干全树动”,紫薇树干细瘦,又细又长,极其符合我以瘦为美的审美。尤其是紫薇树干裂开的皮脱落后,表皮光洁,不禁让人联想到特别精瘦的马甲线、人鱼线,愈加心生向往。今年七八月酷暑难耐,有段时间在曙光路、玉古路上跑步,路过一株株紫薇,想象着自己的腰线越来越接近细长的紫薇树干,任由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流。

唐朝的白居易写过《直中书省》:“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诗中透露出紫微侍郎(中书侍郎)值夜班的孤寂、隐忍的抱负甚至淡淡的失落。这首在皇宫值班的诗句成为后人纷纷效仿的对象,宋代的周必大写过《入直》:“绿槐夹道集昏鸦,敕使传宣坐赐茶。归到玉堂清不寐,月钩初上紫薇花。”宋代的洪咨夔也写过《直玉堂作》:“禁门深锁寂无哗,浓墨淋漓两相麻。唱彻五更天未晓,一墀月浸紫薇花。”8月中旬以来,几乎天天加班,深夜路过紫薇盛开的滨文路,想起白居易、周必大、洪咨夔连夜值班、通宵加班都不狂躁,内心竟也平静许多。

在众多描写紫薇的诗句中,我最喜欢的是“杜紫薇”杜牧的《紫薇花》了。“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将紫薇不与群花争春、淡雅高洁的风骨和一枝独秀的品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同地方的孩子有不同的“打碗花”,我的“打碗花”是紫薇,有些地方孩子的“打碗花”是彼岸花,大学室友阿贺的“打碗花”是紫茉莉。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朵关于打碗花的记忆,从害怕不敢接近,到走近获得美的感受和花语的力量,这是“打碗花”带给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