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古村名社井

2024-08-09

泗乡人 文/摄

2002年,社井村、新塘村和上杨村合并成立了周富村,所以现在的社井村属于西湖区双浦镇周富村的一个自然村。

在钱塘泗乡人眼里,社井村和金家岭村与富阳接壤,是当地最偏远的地方。金家岭地处杭富公路附近,大家还比较熟悉,而对于富春江边的社井村了解得就不多了。

实际上,早在唐宋时期,文人墨客从钱塘去富阳、桐庐,甚至去福建、江西,无论水路陆路,都要经过社井村。过了社井村就进入富阳地界了。社井村是一个历史古村,南宋《咸淳临安志》就有记载,当时社井村归钱塘县安吉乡管辖。

钱塘泗乡一面是山,一面靠水,苏东坡就有诗云:“春山磔磔鸣春禽……路长漫漫傍江浦”。

在当地传说中,秦始皇南巡会稽郡时,一路沿着钱塘江北岸西上,寻找合适的渡口。有说当时在宝石山初阳台停留,现在还有缆船石遗址存在;在六和塔停留,这里的山名就叫秦望山……一路西行经过社井村,喝了社井村的泉水,再往西行,至富阳和桐庐交界的江面狭窄处,便过了富春江。

为什么村名社井

为了了解社井村的历史,我两次来到社井村,与村里的长者座谈,几位了解村史的长者介绍说,最早来到社井村的有郑赵徐杨缪五大姓人家,其中郑家和赵家的历史比较长。

据76岁的赵洪根老师回忆,他看过家谱,赵家是在700多年前来到社井村的。郑家的历史更长一些,南宋末年元朝初年,先辈就到社井村定居了下来。

社井村由社井、赵家埭、蚌坞、香樟湾、早烟村、田蓬垅等自然村组成。全村百姓的饮用水全部来自于井水。社井村原来有18口井,井水清澈甘甜。社井村山上有泉水,但是遇到旱季,泉水也会干涸。

18口好井造就了社井村特有的商业和社交形式。社井村的大小事儿大多在井边谈成。社井村有里街和外街之分,外街做的基本都是大一点的生意,里街做的多是小生意。

老人们有滋有味地回忆,外街上大饭店有3家,里外街小饭店有许多家。

社井村地处杭富江边要道,民风淳朴,有乐善好施之风。因为来往人员众多,村里的好心人家每户出点份子钱,凑在一起用来烧舍茶(捐款集资煮的茶),这就是社井村民自发成立的“茶会”。每天都有专人在井边煮茶,供给过往商客、行人和村民饮用。每到清明节,参会的人家还可以利用结余的会钱请会员们吃一餐,叫会餐(现在已经没有了)。

由于地处杭州主城区和富阳交界处,社井村人说话带有很重的富阳口音,富阳话发音“茶”和“社”同音,这也是社井村名字的来源之一。

在民间,以前很多地方会在凉亭里摆上茶桶,供过往人员饮用。我小时候去中村山里捡柴火,就在双流大队的八角凉亭里喝舍茶。

我曾经在诸暨袁家村的一口老井边的墙上,看见过关于“市井”的解释:井边是人们洗菜洗衣服的集聚地,人们还会把家里剩余的农产品带到井边交易,井边逐渐形成了市场,这就是“市井”一词的来源。

社井村的名字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社井村曾有社井庙、平安庙、圣殿庙等多个庙宇,现已不存。社井庙的位置现在是村民们锻炼身体、跳广场舞的地方,老百姓叫它庙道基。

佛殿坞里的故事

社井村里有一条长长的溪流,逆流而上,山坞里有一个水库,叫社井水库。

早先,时间应该在清朝,这附近有一个庙,当地百姓叫它佛殿,这个山坞就叫佛殿坞。佛殿坞里有众多的寺庙房子。传说一场大水冲毁了佛殿坞里的房子,佛殿里的栋梁和柱子冲到了现在的大樟树下搁了浅,村民就在大樟树旁建起了龙腾寺。

从富春江边到龙腾寺翻过支架岭,有两三里路,道路都是鹅卵石铺就,一路树木葱葱。每到春天,香客们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社井街上还有好多抬轿子、拉黄包车的外来生意人。新中国成立后,这些人在社井村参加了土改,也成为社井村的村民。

龙腾寺后面是石和尚山,社井村里流传着一个石和尚山的民间传说:

有一个和尚修行不深,动了凡心,与山下一女子相好,时间一长,纸包不住火,当家老和尚知道了。老和尚懂法术,惩罚小和尚变成了一个光头石头和尚,永远矗立在佛殿坞后的山梁上思过自新。

从社井村远远望去,这座山果然如同石和尚低着头的身影。《万历杭州府志》中记载:“石和尚山,在县治西南六十五里。高六百丈,周围十里。山巅巨石如僧伽状,故名。”

现在茶山上,还有当年龙腾寺寺庙地基上的一些石磴子和石板存在。

小和尚大闹燕子山

社井村、上杨村和新塘村三村交界处有一个圣殿庙,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戏台,每到农历三月初三都要演大戏,十里八乡的人都要赶过来看戏文。但原本热热闹闹的戏场,在20世纪初的一段时间,被附近石矿里的一帮年轻石匠师傅搅黄了。

三月三演戏,不仅仅是本地人看,各村百姓还会去请自家的亲戚前来观看。大姑娘小媳妇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了三月三,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去看戏。邻村的石匠师傅们是外地人,也会赶到戏文现场凑热闹,有时不免和当地人起摩擦,社井村的年轻人就动手和石匠师傅干了架。石匠师傅不但力气大,还会些武功,社井村的小伙子们吃了亏,败下阵来。

社井村人咽不下这口气,村里族长说,十里外何家埠村有个小和尚武功十分了得,一个能打十几个。族长亲自上门去拜访小和尚,把小和尚请到了村里。

三月三的热闹还没有结束,石匠师傅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气焰嚣张,在舞台边高声喧嚣动手动脚,说时迟那时快,来自何家埠村的小和尚大喝一声:“不准动手”,飞起一脚把靠得最近的一位石匠师傅踢倒。为了不伤害无辜者,小和尚一个飞身跃到了燕子山的山梁上。石匠们一看同伴吃了亏,哪里肯“歇”,紧追不舍,也追到了燕子山山梁上。

小和尚的功夫甚是了得,在山梁上把石匠们打得满地找牙,跪地求饶。此时观众都在山腰阶梯式的龙岗上看戏的,小和尚大战石匠的一台大戏,比舞台上的《云中落绣鞋》不知要好看多少。

《小和尚大闹燕子山》这个故事,也成了当时(20世纪30年代)杭州城里各大舞台演出的戏目之一。

算账岭和石蟹洞的民间故事

钱塘与富阳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山岭叫交界岭,《民国杭州府志》记载“界岭,在富阳界。东为钱塘,岭西为富阳。然实平坦,非岭也。俗呼算账岭。”

旧时来往钱塘和富阳的生意人,都会在岭上江边一侧的大鸡枫树下休憩,喝一口舍茶,算一算自己这一趟生意有多少可以进账。所以,钱塘富阳两地的百姓,把这一座交界岭称为“算账岭”。

有一天,一位徽州客商从钱塘去富阳做生意,路过算账岭,在鸡枫树下“精光滑塌”的石凳上小歇,发现几米远处有一石洞,洞口清泉汨汨流出,洞内有一只金光闪闪的石蟹在游玩。徽州客商伸出手去捉蟹,石蟹迅速逃进了洞里。

徽州客商做完生意回到了歙县老家,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家水缸里有一个倒影,这倒影与算账岭山的鸡枫树极为相像。早晨醒来,徽州客商感到非常奇怪。第二天,他就从歙县径直来到了算账岭,又见到石蟹洞清泉里那一只金光闪闪的大石蟹。看到了这只石蟹,徽州客商知道自己遇到了大宝贝,想用一根茅草把石蟹从洞里引出来,可是石蟹钻到洞里始终不肯出来。徽州客商只能悻悻地离开,到周浦街上撒尿弄堂(泗乡话叫潵熙弄堂)住了下来,准备再想办法。

第三天清早,社井村的一个老百姓去石蟹洞边山上劳作,发现洞里的这只石蟹,便拔了一根金丝茅草,引出了石蟹,捉回来养在自家水缸里。同一天,徽州客商也再次来到洞口寻找石蟹,听说此事后,就赶到村民家里,提出用十担米换石蟹。农民不知道石蟹是宝贝,一听有十担米好换,就高兴地把石蟹卖了。徽州客商带着石蟹又回到了周浦街潵熙弄堂旅馆过夜。

第四天一大早,农民的母亲起床,用水缸里的水洗脸。这一洗不得了,母亲多年不治的眼疾一下子痊愈了。农民意识到这石蟹是个大宝贝,懊悔不已,马上赶到周浦街上寻找徽州客商。可惜客商已经离开周浦了。

徽州客商也是个厚道人,把石蟹从周浦带走,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周浦的老百姓,就留下一只蟹脚给旅馆的主人,说:“东家,感谢你这几天的热情照顾,辛苦你用十缸清水浸泡这一只蟹脚,缸里的清水可以治愈眼疾病人。”

从此,旅馆主人用这一只蟹脚浸泡的清水治愈了许许多多的眼疾病人,为钱塘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后来,潵熙弄堂旅馆主人开起了诊所,专门治疗眼疾,在钱塘泗乡出了名。泗乡话“蟹”与“瞎”谐音,“乌子眼睛石瞎”这句俗语也与石蟹有关。

我前几天专门去周浦老街走了一趟,老街上供销社对面确实有一条潵熙弄堂。潵熙弄堂名称的来历让人会心一笑,因为老百姓上街内急找不到厕所,就在弄堂里解决,这样的人多了,弄堂名字就叫“潵熙弄堂”了。弄堂口墙上有简单介绍,弄堂里住着何姓的眼科医生家,150多年前从富阳大源过来的,凭着祖传良方,为钱塘和富阳等地百姓治愈眼疾,石蟹就是其中一味清凉解毒的药。

这算账岭上的鸡枫树、石凳和石蟹洞,在1995年扩建杭富沿江公路时拆除了。鸡枫树有几人合抱那么大,那石凳也被岁月磨出了光亮。石蟹洞不见了,石蟹的故事却一直在悠悠流传。

社井村曾经有一支闻名泗乡的民乐队

据社井村91岁的徐云松老人和赵洪根老师回忆,早在抗日战争前,社井村就有一支20多人的民乐队,当地老百姓叫它西洋锣鼓队,实际上不是西洋乐器,而是标标准准的中国民族器乐。

两位老人回忆说,乐队中有龙头二胡、板胡、锣、笙、箫、管、笛、报鼓、京胡、四弦胡、琵琶、长琴、唢呐、尺板等二十多种乐器。在两位老人看来,“西洋锣鼓”是“戏乐锣鼓”的谐音。

赵洪根的父亲赵维坤就是其中的一员,赵洪根小时候还看到过父亲挂在墙上的二胡、京胡和四弦胡。赵维坤老人如果活到现在,该有110多岁了,早年跟着一位来自福建、名叫早生的乐器师傅学习二胡。早生师傅既是乐器教练,也是乐队导演,还会编排节目。在早生师傅的带领下,社井村乐队在钱塘泗乡的名气越来越大。20多位队员组成的乐队,曾经到灵隐、天竺等地去表演过,逢年过节,还会在泗乡的各大舞台上巡回表演。

新中国成立后,社井村乐队还在钱塘泗乡各地举办音乐会。据徐云松老人讲,解放初,铜鉴湖、湖埠、社井村这一带叫云泉乡,乡政府所在地是上杨村。上杨村有一个大戏台,社井村就在舞台上演奏现代戏。后来,社井村乐队正式改名叫社井剧团,到上泗各村巡回演出。现在社井文化礼堂的位置,原来有个郑家祠堂,社井剧团还在郑家祠堂里进行商业演出,门票五分钱一张,看戏的人好几百,演出的节目是越剧古戏《双金花》。

三十多年前,剧团的许多老人尚健在,他们把使用过的乐器挂在墙上,常常会说起演出时的故事,那些优美的旋律,仿佛还在老人们的耳边回荡。他们那种痴迷的神情,至今还留在他们子孙的脑海中。

市井文化的由来和幽默

李郁葱

社井村地处杭州的边缘,其秀丽的山水和淳朴的民风让人赞叹。可以说,它是杭州尚未被发掘的风景:曾经它也是交通枢纽,在它的时间线上,同样不缺乏人文底蕴。

这期《城纪》讲述的这座村庄,那些充满着烟火气的民间传奇,那些传统习俗和乡村图景,爱和憎、坚守和抛弃……每一片风景,每一段故事,都指向我们对乡土中国的眺望:对土地的乡愁。我们的每一次喧哗,都会被风所记忆,会带我们到富春江更加开阔的风景里。

这些故事的传播,就像费孝通在其《乡土中国》一书中说:在乡土社会中,人们的社会关系是靠“礼”这种社会规范来调节的。

社井村过去的影子也许只留下了一个名词,但这些被时间隐藏起来的细节,让我们读懂了杭州的侧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