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200米长的人工便道 重新盘活山洪阻断的盘山公路

“9小时奇迹”续写“愚公移山”新故事

2024-07-12

村干部与村民一起搭建栈桥。图片由金陵村提供

送物资的村干部挑着扁担经过“愚公移山”4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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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干部们带着物资经便道上山。

便道起点的栈桥。

上山后,村干部驾驶电动三轮车为村民送物资。

记者 贾凯 蔡怀光 文 廉笑尘 摄 刘斌兵 视频

7月4日,淳安县屏门乡金陵村接到水竹坪自然村求助,老年食堂的食材即将用完。当天下午3点多,囤够物资后,金陵村党支部书记项家龙带着5名村干部出发上山。

这已经是他们第六次送物资上山,脚下,是5天前刚辟出的一条新道——

走过10米多长的木制栈桥,再走一段林荫路后,6人很快又暴露在大太阳下。倾角30度左右的路面被高温烤干了水分,沙化的泥土让人容易脚下打滑。村党支部副书记童秀香一个趔趄,下意识地伸手去托住背篓,跟在她身后的村干部闻茶香反应快,一步上前将童秀香的背篓稳稳托住。走了不到10分钟,就能看到停在便道尽头的电动三轮车。他们将物资装车,然后驱车半小时抵达水竹坪自然村。

这条200米的上下山“快速路”,工期仅9小时。在它的辅助下,不仅将上山的耗时整整缩短了近一半时间,还解放了脚力。

金陵村和大山“出路”的故事,一直在“加更”。

山洪“断”路,再“闯”古道

6月20日,暴雨引发山洪,导致金陵村盘山公路局部塌方,驮坪里、白沙塔、水竹坪3个高海拔自然村上下山的主要通道中断。尽管金陵村已经提前组织村民转移,但还是有部分村民被困在山上。村里生活物资短缺,一些有慢性病的被困村民还面临断药的问题。

于是,项家龙和5名村干部决定徒步上山送货。

在特殊情况下靠人力为村民送物资,在金陵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2020年初,金陵村遭遇了大雪封山,而当时又是疫情防控形势最吃紧的关头,高海拔自然村的村民出不了门,如何获取生活物资成了问题。“那时候,村干部、党员、志愿者一起,冒着雪沿着公路上山,将生活物资送到村民家里。”项家龙说。

但这次的情况大不一样,山洪“断”路,只能另找出路。项家龙想到了许久没走的古道。

第一次“闯”古道送物资时,项家龙走在队伍最前面,不时用柴刀清理路障,方便队伍前行。暴雨的冲刷改变了山道,大家对前方的地形会感到有些陌生。“有些老路竟然变成了溪流。”项家龙说。

起初,项家龙和同事们并不觉得累,“我们都是在这片山里土生土长的,对自己的脚力还是有自信的。”可到了第二天,负重上山积累的疲劳开始反扑,他们全都感到肌肉酸胀,双腿如灌铅般沉重。但山上的自然村仍然物资紧缺,没有时间让他们好好休息,于是,10天里,他们每人背着15公斤到30公斤不等的物资,踩着烂泥数次进山,被大伙誉为“六勇士”。

项家龙是6人中最年轻的,还当过5年兵。“连我都吃不消,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他说。而村民们看着村干部汗水混着泥水一趟趟上山送物资,心里也不是滋味。“看他们这么累,我们也都想帮他们一把。”63岁的村民潘建刚说。

于是,修一条便道的想法,在村干部和村民心里同时萌芽。33年前的那段往事,也浮上众人心头。

“愚公移山”,筑成“出路”

“出不了山”的问题,村民们33年前就遇到过。

在驮坪里自然村,有一幢房子颇具特色,门头上写着“愚公移山”4个大字。这幢房子是“金陵支部展馆”,里面有大批老照片,记录的是金陵村人33年前修路的故事。

当年村民们遇到了和愚公一样的困境:“出入之迂也”。

金陵村的平均海拔超过800米,是淳安县最偏远、海拔最高的山村之一,到县城至少要3小时车程。“以前,外面的姑娘都不肯嫁到我们村的。”参与运送物资的62岁报账员闻有火回忆,没有盘山公路的时候,村里人清晨5点就要起床,步行去乡里挑米、挑肥料,回到家已经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村里的山核桃、高山茶等土特产就难以打开销路,村子也就没法富起来。

“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我们与外部世界的沟通。”这句话写在“金陵支部展馆”的展板上,同样刻在村民们的心里。

1991年,村里的党员召集全体村民开了一次会,号召大家用自己的双手开出一条路来,村里的修路工程由此拉开序幕。从那时起,村里的大喇叭经常喊着这样一段话:“党员做示范,群众齐上阵,天堑变通途。”除了农忙时节,全年其他时间村民们都在义务开山修路。“这是服务大家的好事儿,我们当然都是愿意的。”站在一张老照片前,闻有火指着照片中一个抬着石块的小伙子说,“你看,这就是我。”

潘建刚也参加了当年的修路工程,他至今记得,大伙儿都是自带工具,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有的村民还请来住在其他村子的亲戚当外援。“早上吃苞芦粿,中午吃苞芦饭,晚上吃苞芦糊。”他说,大家聚在一起,吃得还挺香。

锄头挖、扁担挑,当时18岁以上、60岁以下的村民全都成了修路的劳动力。“那时候,比公鸡打鸣还早的,是爆破声。”74岁的方敬梓是退役炮兵,当年,他挑起了爆破开山的任务,“这是技术活,我还是带班的呢。”

购买工具、爆破材料需要用钱。当时,村民们为解决钱的问题,采用了“众筹”的方式,不管男女老少,每人出2000元钱。手头钱不够,就由村委会担保,向农村信用社贷款。人口多的家庭,一户要出1万多元。1991年的1万元,哪怕对于城里人来说,也无疑是一笔“巨款”,可村民们还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将这笔钱“砸”到了修路上。

1994年,一条9.8公里长的“天路”终于将山上的村子和外面的广阔世界连接了起来。

2002年,在村村通工程中,这条公路进行了水泥硬化。有了新的盘山公路,村里的高山茶、红花山茶油等土特产销路更畅通了。

这些年,日出观景平台、云海摄影基地、露营基地、百亩山茶花田、金陵杜鹃花海,在村里一个接一个地建了起来。“原本的出山路,成了村子真正的‘出路’。来村里避暑、欣赏高山云海的游客也多了。”项家龙说。

齐心修路,今日“加更”

6月28日,气象预报显示,连续的降水将告一段落。当晚,村干部就分头给村民们传递信息:“明天修便道,大家可以自愿前往帮忙。”

6月29日清晨6点多,一支由村干部和村民组成的抢修队在断头的公路边集结完毕,其中不乏当年修路的主力。

项家龙此前用无人机探查过路线,便道起点与公路的接合部位最难处理,因为以前修公路时,那个位置的坡道被修整成了一面4米多高的石壁。当天清晨5点多就赶来的潘建刚擅长木工,他实地观察了一番后,想到了办法:“我们只要搭一座栈桥,就能连通公路和人行便道。”

潘建刚测算了一下,搭建栈桥所用的木料长度得超过10米,这样才能保证栈桥不会太陡。于是,村民们在山林中找到了4棵被山洪冲倒的大树,连拖带拽地把它们运到公路旁,然后拿起柴刀,砍去枝丫,将木料表面修平整后,并排拼接成宽半米左右的木桥面。

光靠木桥连接公路和林道,人越往上走就越晃。村民们办法多,马上拿出了解决方案:大伙找来两根长木料,通过铁丝与桥面固定,栈桥就多了两个“桥墩”,走起来就稳多了。“后来我又找来几根木棍做扶手,上上下下就更安全了。”潘建刚说。

在修桥的同时,其他党员和村民正挥着锄头打通山路。村民们的锄头每锄几下,就能修出一个土台阶。“这段山路太陡了,背着东西走肯定会脚下打滑,有台阶就好多了。”方敬梓说,他还捡来树枝,用手锯锯成合适的长度,嵌在台阶边缘,“这样加固一下,台阶就不容易被踩塌了。”

33年前为村里修路的青壮年,如今大多已是六七十岁的老汉,可修起便道来,他们依然舍得花力气。“我们就是想着,靠自己把路打通了。”闻有火说。村里的妇女们也没闲着,她们带着簸箕,将道路上的碎石、断木、杂草等清理干净。

从早上6点到下午3点,村里人一鼓作气,将便道“全线贯通”。“我们村里这些六七十岁的‘小伙子’,个个都是工程师。”项家龙说,33年前举全村之力修路的热血场面重现了,并创造了一个“9小时奇迹”。

自从有了新便道,村干部上山送物资无需绕路,更不用“走”到底了。

目前,塌方的约160米的公路仍在修复中,具体进度还需视天气情况而定,那条200米长的便道还得继续“履职”一段时间。或许等到公路复通,这条见证了全村凝聚力的便道会成为一处新的景点,为来此游玩的远客“讲述”另一段“愚公移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