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记

且游且嬉公园行

2024-07-05

编者按

不论是清早的公园,还是夜色降临开启的夜市,每个夏天都发生新的故事。我们如今依然觉得意犹未尽的山水,是古人诵咏的风景;我们如今依然心生向往的热闹,宋人也都觉得好玩。

也许没什么新鲜的,但是,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来来往往,也将成为经济文化浪潮中崭新的一笔书写。

去逛吧。来玩吧。

郑绩

公园,谁还没去过呢?

继citywalk之后,“公园20分钟效应”成了新的快乐因子——有研究表明,即便不做运动,只是每天到公园待上20分钟,也能让状态更好。

生活在杭州,西湖是我们生活半径内最大的“公园”,于宋人而言,其实也是一样,西湖上游船如织,既有可容百人之大船,也有小小舟楫。有撑船买卖羹汤、时果的,也有打渔船、放生龟鳖螺蚌船,如遇大雪,亦有玩雪船。

而除了西湖这座天然大公园,在城市街巷中的造景,连常年住在郊区的陆游都被吸引了。陆游进城逛公园,索性取诗题《入城至郡圃及诸家园亭游人甚盛》,“老子何曾惯市尘,今朝也复入城闉(音为yīn,意为城门)。”

这十七首“公园”诗风景旧曾谙

“复得返自然”,不只属于现代城市生活。

在现代城市规划中,公园是极重要的公共空间,也是市民活动的主要场所。它所具备的现代性和公共性,往往让人以为公园是近代以后的产物,“西学东渐”以后才得以引入。

其实不然。在宋代都市,不仅有发达的商业生态,有完善的下水道体系,有城管、消防队、慈善机构,有令人羡慕的娱乐业,当然也有公园。北宋诗人吕陶曾创作了一组题为《寄题洋川与可学士公园十七首》的诗篇,其中,“公园”一词,是指政府所建的衙署园林。

不仅“公园”二字,和现代汉语中公园的意义相似,其诗文中所描述的风景,也是我们熟悉的风景,吕陶先写了一首过溪亭,“野亭傍幽溪,从此过溪去。平日已忘机,沙鸥何必惧。”仍觉意犹未尽,再为溪光亭写一首, “风来绿衣摇,雨罢青烟罩。隐隐夕阳间,渔人理归棹。”

郡圃、州园、别圃……也是公园。看名字便可知晓,宋代的公园大多是由郡州衙门出资并主持的,少部分是对外开放的私人园林。南宋《嘉泰吴兴志》也有记载:“郡必有苑囿,以与民同乐。”郡圃或者公园都是官署的配套设施,对老百姓是开放的,“四时之乐”“与民同乐”,老百姓都能开开心心地逛公园。

近水造园 开在花季

宋代公园与现在的造园思路一样,往往取溪水湖河之地,建池塘、绕水带,游人可以泛舟漫步。水上设桥筑堤,边上立亭建阁,乃至先贤祠馆,供人徘徊凭吊。园中遍植异草百卉,四时不同,锦绣铺满地。池中饲有锦鲤、鸳鸯,甚至还有白鹤,足以令人流连镇日。园中步步是景,布置讲究意境,处处可见碑匾题咏。

不过,宋代的公园是有围墙的,开放有时。有些公园一年四季开放,但有早开晚闭的时辰。杨万里曾吃过闭门羹,懊丧地在诗中抱怨,“百五佳时更绝晨,园丁犹未放游人”,诗人欲观清晨带露花姿,去得早了,看门的园丁不放人进去,遂将牢骚写进诗里。下次去,门倒是开着,诗人又嫌人多,“今年郡圃放游人,懊恼游人作挞春。到得老夫来散策,乱吹花片摠成尘”。

有些公园则应花时而开,“花时无禁”。和现在人们春天时喜欢去太子湾看郁金香一样,公园仍是最好的观花感时之地。深冬赏梅,“腊傍梅梢尽,春从水底归”;春来有杏花,“行穿小树寻暗朵,自挽芳倏嗅暖香”;夏日可观叶,“垂杨舞罢西风叶,一叶多时独未停”;立秋了吹点小凉风,“夏欲尽头秋欲初,小凉未苦爽肌肤”,再赏赏菊花,“一株萧索倚宣华,东苑香风属内家”;下雪天当然要入园赏雪,园中所养的禽类也富有情趣,“池冰绽处才如线,便有鸳鸯浮过来”。

公园里百花常艳,宋庠有诗题为《郡圃海棠初开追忆学士院玉堂后西轩此花最盛》,郡圃的繁花总是这样应时而至,不经意间勾起文人的追忆。有了花,便有了蜂,王十朋有《郡圃有荔支名白蜜者熟最晚戏成一绝》,看来郡圃所出的荔枝蜜中还蕴含了不少人生哲理呢。至于牡丹、芙蓉、丹桂、榴花、桃李……更是四时常新,和现在的公园没什么两样。

过节首选逛公园

一些公园应时令而开,二月二开园,叫做“开龙口”,开园仪式十分盛大,由府帅亲自带着看赛龙舟,举办宴会,卖酒的卖花的,热闹非凡。

除了过年,最宜游园的日子便是寒食节、清明日等时节。寒食、清明正值春好,风润雨甜,花香鸟语,“舞狂风蝶时过树,啼熟林莺不避人”,正如戴复古在《郡圃寒食》中所写:“与民同乐一开园,佳节何曾禁得烟。”程公许有《清明日郡圃游观者如织,余以赵园之约至夕乃还》,大家都去公园踏青,玩够一整天才回家。现在不少人喜欢带着帐篷去公园草地上,宋人也一样,他们甚至能抬着桌子,带着厨子去公园开宴会。

公园不仅有好景致,还是一个大众娱乐场所。如果说士大夫阶层的审美品位决定了宋代公园的园林风格,那么市民阶层的需求则塑造了宋代公园内的游乐活动形态。官府通过公园与民同乐,事实上形成了官与民之间的公共场域。与勾栏瓦舍有所不同,公园内的娱乐业态更为综合和丰富。

官员、文人与百姓们同在公园内,观景、划船、饮宴、奏乐,看杂耍、木偶戏等各种表演。官府还会组织大型节目活动,比如水战、百戏、竞渡、水傀儡、水秋千、龙舟夺标赛等,再加上卖各种东西的商贩,简直就是娱乐大世界。有些地方太守亲自带队,百姓们拿着小马扎跟在后面一路玩,一路赏美食,一路买买买,即便刮风下雨,游人也不见少。

宋代公园内还有大量的参与性游戏,《武林旧事》中提到杭州蒋苑使园圃,虽是私家园林,但对外开放。园中设置了“标竿、射垛,及秋千、梭门、斗鸡、蹴鞠诸戏事”,项目之丰富与当代游乐场相较也不相上下。这些游乐项目大多设有彩头,玩起来很是过瘾,百姓们盛装出行,摩肩擦踵,纵声欢笑。

除了官办的活动,酒商或其他行业同会还会出资,在公园内举办大型演出,时间甚至可以长达数月。优人们同台竞技,观众们投票点赞。比如相声表演,谁赢得的笑声多,谁就能得一面小旗,一趟包袱抖下来,得旗多的人胜出。场面有多热闹,可以想象一二。

现在杭州城的公园功能更多样,分布更密集,到达更便利,每天不妨下楼走走,散散步,看看绿色,参与一下广场舞,与奔跑的孩子一起雀跃。仔细谛听,千年前宋人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