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沧桑

2024-06-21

运河边的老茶馆

河水就这样流动着,

既在变,

又似乎从未改变,

但这条河分明远行了,

从春秋战国时的传说年代出发,

在2500余年的远行中壮大,

在2500余年的远行中成熟,

也在2500余年的远行中成为一个传奇。

李郁葱

梦圆之时。

2014年6月22日,北京时间15时19分(卡塔尔多哈时间6月22日10时19分)。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大会大会主席敲下木槌。

中国大运河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46个世界遗产项目。在这一年的世界遗产大会上,由中国主导的丝绸之路也同样获准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距今正好10年。

运河申遗之后,

它的故事开始了

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大运河,包括横贯中国中东部地区的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和浙东运河,在春秋战国、隋朝及元朝时期都曾经历过大规模兴建。

依据历史分段和命名习惯,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大运河共包括十大河段,申报的系列遗产分别选取了各河段的典型河道段落和重要遗产点,包括河道遗产27段,总长度1011公里,相关遗产共计58处。遗产类型包括闸、堤、坝、桥、水城门、纤道、码头、险工等运河水工遗存,以及仓窖、衙署、驿站、行宫、会馆、钞关等大运河的配套设施和管理设施,和一部分与大运河文化意义密切相关的古建筑、历史文化街区等。

“大运河是世界上最长的、最古老的人工水道,也是工业革命前规模最大、范围最广的土木工程项目,它促进了中国南北物资的交流和领土的统一管辖,反映出中国人民高超的智慧、决心和勇气,以及东方文明在水利技术和管理能力方面的杰出成就。”这是世界遗产委员会对中国大运河的评价。

在运河申遗成功之后,它的故事并没有告一段落。

据新华社报道:2017年2月,北京通州大运河森林公园,习近平总书记察看大运河沿岸生态环境治理成果时指出,“保护大运河是运河沿线所有地区的共同责任”“要古为今用,深入挖掘以大运河为核心的历史文化资源”。

4个月后,习近平总书记对建设大运河文化带作出重要指示:大运河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是流动的文化,要统筹保护好、传承好、利用好。

那一刻后,

杭州真正进入世人的视野

逐水而居。这是人类文明的基础,或者说,这是人类生存中一直遵循的基本规则:水是生命之源。水不就人时,人去就水,人类的文明发展到能够影响自然之时,我们开始了改变河流的举止。

这是一种非常有开拓精神的创举,直接的镜像就是运河,而京杭大运河等正是其中的代表。生活在运河水边的人,时常见到鹭鸟在水面上飞掠而过。河能够让人产生远行的念头:因为水是流动的,而只有流动的东西才能保持住它固有的活力。

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从杭州城区去塘栖周边,或者到苏州、无锡,无论是走亲戚还是工作,都是可以坐运河船的。很多孩子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天还没放亮,便被父母催促着起来,航班的时间就要到了。在船上有一种人在旅途的恍惚,尤其当沿途河埠头那些洗衣妇的面容一掠而过时。

河道在出了杭州城后变得开阔起来,如果是秋冬季节,两岸的树能给人一种稀疏的美态,这和春夏季节的盎然绿意相比,又有别样的风情。塘栖的广济桥依然矗立在河道之上,江南水乡的重新构建让它成为了运河之畔的一个符号。

运河有多条,但如果不加前缀,我们通常说的就是和隋炀帝杨广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京杭大运河。当年对运河的开掘和贯通,思路是非常明确的:有效控制江南地区,特别是掌控调配江南富庶物资。它的开通,对加强隋唐时期南北经济、商贸往来、文化交流、维护全国统一和中央集权起了重要作用。

杭州,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真正进入世人的视野。而在这之前,运河更像是一道进入江南的门,一把钥匙。

《梦粱录》里有这样的记载,杭州的茶肆仿汴京,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面,四季奇茶异汤。换句话说,素有“茶叶之都”美誉的杭州,是茶文化的发源地。但这茶文化,如果没有蜿蜒河水的便利,它能够流淌到远处吗?

一条河对于一座城的变化显而易见,杭州的繁华曾经吸引过多少人,以元朝时游历中国大地的意大利商人马可·波罗为例,在他的《马可·波罗游记》中,杭州的介绍篇幅最多、内容也最丰富,他赞誉杭州是“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天城”。

这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功绩得归于运河。运河历经两千余年的持续发展与演变,直到今天仍发挥着重要的交通与水利功能,中国大运河起码有几个时间点值得注意:

公元前5世纪,开始开凿。

7世纪,完成第一次全线贯通。

13世纪,完成第二次大沟通。

和世界上其他运河去比较,无论是从时间的宽度,还是从空间的广度去衡量,中国大运河都有其特别之处:它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为确保粮食运输(“漕运”)安全,以达到稳定政权、维持帝国统一的目的,由国家投资开凿和管理的巨大工程体系。

一条河的成长期

对富义仓的保护和开发,在若干年后的今天看来是值得赞许的,房屋要有人的加入,才能维持着它的灵性和温度。运河两侧对这些老宅旧院的利用,基本上实现了相互间的协调。

说起京杭大运河杭州段的现状,则得益于元末。元末群雄并起,当时以贩盐起家,割据一方志在逐鹿的张士诚,为了运粮之便,决心改造运河河道,而正是他对运河南端的改造,才使得杭州运河有了今天的模样。

在张士诚的手下,有一位我们所熟悉的大神级人物,他就是罗贯中。罗贯中后来因为失望离开了张士诚,但终究放不下杭州,在五十多岁时又回到杭州。而《三国志通俗演义》的写作,便在这以后,有许多章节是写于杭州。而这些,犹如看着风平浪静的运河之水,在它平静的水面之下,鱼虾竞逐,淤泥深沉,岸上,集市繁华,只是没有了当年的春风和秋水。

一条河和一个人一样,有它的童年和成长期,有它的兴盛期和衰弱期。清澈的河水也曾经一年年污浊起来。在杭州市政协的档案资料中保存有一张老照片,记录了四届杭州市政协主席周峰带领委员、专家坐船视察运河污染情况,时间是1983年5月。

值得庆幸的是,多年以后,对环境的综合治理让运河水重新灵动起来。平静和缓的运河水,河边同样平静和缓的慢生活街区。对照它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这几十年的经历只是一须臾,它的动和静、张和弛无疑自足而荡漾,有浅浅的涟漪和风雨,它依然是南北交通的干道,虽然不再是举足轻重的枢纽。

这正如我们对运河的理解,它就是这样一条让人凝神喜乐的河,一条使人安心的河。沿着这样的河水,我们能抵达我们想要去的地方。

为什么要开河?

如果没有运河的开凿,中国河流的格局以东西走向为主,天然形成的江河水系基本是从西往东汇入大海,但运河的开凿,多多少少改变了这种格局。

让我们回到一个最初的问题上:为什么要开河?

答案也许是简单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在这种朴素的思维下,为了交通便利或其他因素,我们开始改变地貌,开始让水发挥它更大的效用。

中国大运河从其规划到开挖,无不代表着当时最为先进的利用自然的理念和当时最为先进的技术。它的构成中,大半利用天然湖泊沟通,人工的开凿,起到了一个沟通疏导的效果。像钱塘江作为当时的天堑,把浙江分隔为浙东浙西,对此大江的利用当然是应有之义,在东晋南北朝时期,当时的统治阶层着力开凿修治浙东运河,沟通了姚江、甬江、钱塘江、曹娥江等河流。

这些早期成型的运河片段,是一种预习和准备,到了隋唐时期,集大成的年代已经到来:大规模开挖、整治后,中国大地上航运大沟通大繁华时代开始结出丰硕的果实。

在很多人的心中,有一个非常直观的感觉:运河就是人间烟火。这和它最初的定位是契合的:它是我们智慧的延展。从很多地方来说,它是一种工具。从文化的角度去看,它甚至构建了一种新的传统,比如我们现在所能够看到的运河诗文。

以这么一种角度去看运河,可以从杭州推及北京、河南、天津等运河流经的8省25市,可以推及到现在沿线生活的1亿7千万人口,这种流水的浸润和记忆是不知不觉的,但又那么自然而隽永。

它的声音并不高亢,也很少会有铿锵之音突然蹦出,但细水长流或许正是人间的真谛。

它是依然“活着”的遗产

漕政、河政、盐政,运河,蕴藏着一个国家和地域关于财富的秘密。在16世纪,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乘船沿运河北上,当他了解到朝廷每年花在漕运上的开支达百万两白银之巨,不觉愕然且骇然。但他不知道的是,虽然耗费巨,但运河确乎是这片土地上的大动脉。大运河河岸两边22个繁华城市,构成了中国最早的都市群。

在中国大运河申遗成功之前,世界上共有三条运河申遗成功,分别是法国米迪运河、加拿大里多运河及荷兰阿姆斯特丹运河。客观来说,在历史、长度和功能等方面,它们都远不及中国大运河。三条河都是作为历史遗存存在,而中国大运河今天仍在使用,是还“活着”的遗产,它有着世所罕见的时间与空间尺度,有漫长的河道,无数的码头、船闸、桥梁、堤坝,以及沿岸的衙署、官仓、会馆,这是一条由物质与非物质文化共同构成的沧桑大河。

于是便走到了2014年6月22日,北京时间15时19分。从这一刻开始,它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但这条河依然是温和的,不悲不喜,只是缓缓在自己的航道上流淌着,就像时间的本身,它不会加快,也不会放慢,它是一面镜子,一场流动而永不停息的盛宴。

河水就这样流动着,既在变,又似乎从未改变,但这条河分明远行了,从春秋战国时的传说年代出发,在2500余年的远行中壮大,在2500余年的远行中成熟,也在2500余年的远行中成为一个传奇。

而它所有的远行都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