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秋月金马号
首届西博会参观者
首届西博会孤山场馆图 图片提供 徐骏
首届西博会木桥
北山街葛荫山庄北门
首届西博会大礼堂
孤山小火车
首届西博会会场夜景
首届西博会大门旁船埠夜景
首届西博会西泠桥夜景
徐 骏
如果平湖秋月停着一架可随时起飞的水上飞机，孤山上穿洞过桥“哐当哐当”地跑着火车，你一定觉得是个幻觉吧！而95年前，这是发生在杭州西湖的一个真实景象。
1929年的首届西湖博览会，除了大家所知的工业馆、农业馆、丝绸馆等八馆二所及三个陈列处外，为了吸引眼球、增加趣味，还开发了许多展示及游艺项目。有些极具创意的超前项目，如西湖上的飞机、孤山上的火车，都是能让游客乘坐的“真家伙”，这在近百年后的今天看来，也可算是惊世骇俗了。
飞机翱翔西湖上
1929年8月9日上午，金马号水上飞机从江干钱塘江上起飞，先飞绕杭城一周，再于西湖上空环飞三圈，接着在轰鸣声中徐徐降落于平湖秋月前的湖面上。此时正参观西博会的绝大多数杭州人，平生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真正的飞机。
这是一架单翼水陆两用飞机，像一只灰白色的大鸟，立于左右两只浮船上展翅欲飞。机身两边有金色的“金马”二字。该飞机购自美国莱茵飞机制造公司，三百匹马力，速度每小时三百四十华里，最高飞行高度一万九千五百英尺，续航时间八小时，载重一千六百磅，有六个客座。
金马号隶属于云南民用航空公司，是架崭新的飞机，7月中旬刚从美国运至香港，然后由广州飞赴南京，再从南京飞至杭州。其中从广州飞南京用了七个小时，开创了当时我国航运史的飞行速度新纪录。机组人员由机长刘沛泉、飞行员陈棲霞、副驾驶李嘉明、机械师方敦信四人组成。
云南地属边陲，山高路险，车船运输困难，所以航空运输开发较早。而当时我国的航空业尚属起步阶段，与欧美国家相比差距巨大，为此西博会在闲地庵（现秋水山庄）特地开设了航空陈列处，展示飞机模型与各种航空照片及图表等，以吸引民众对航空事业的关注。
当时西博会上有条标语：“飞行机负航空救国的使命；博览会负实业救国的使命”，因此邀请飞机来西博会现场，并非完全是为了助兴，还有振兴我国航空事业，发展航运及国防的目的。
当天除了金马号，还有南京中央航空署派来的两架和平第一、第二号陆上飞机，从临时停靠点笕桥飞来西湖上空进行表演。
据当时记载：“八月九日金马号水上飞机下午四时举行‘湖中游行’，和平第一第二号陆上飞机下午五时至六时表演‘特别技术’。自此项节目登报公布后，一时全市市民热度高涨，咸欲一睹为快……迨五时整，金马号飞机倏然飞起，轧轧作声，其时参观人士欢呼声与拍掌声大作。仰见该飞机盘旋俯仰，逐渐升高，盘旋于本会会场数分钟，忽然驶向东北而去……作‘全翻半翻筋斗’‘小转弯’‘螺旋下’‘打滚’‘正滚’‘大小侧滑’‘落叶下落’等法及‘跳跃上升’‘转弯’‘螺旋转弯’‘急峻上升转’等等姿势。群叹观止，鼓掌欢呼之声，充满会场。”
除了飞行表演外，从8月10日起，和平第一号、第二号飞机还搭载游客在西湖上空绕游西博会会场，再北至拱宸桥，南至江干俯瞰整个杭城。每架飞机每次载客一名，飞行起落十分钟，每天可载三十二人，连续飞了5天，天天爆满。
登机者每人收费十块大洋，相当于一分钟一块大洋，不过对有钱人来说，能破天荒上天一游也是值的，还可获赠一枚纪念章和一张全会场鸟瞰照片，因此报名预约者十分踊跃。
金马号8月10日上午7时，从西湖起飞，载着两名西博会工作人员，飞往宁波、温州、兰溪、桐庐等地，一路散发广告，并将西博会宣传品送至各地市县政府，计划在当天下午回到杭州，作一天内环飞浙江全省一周之壮举。
但天有不测风云，金马号先是飞至萧山时突遇暴雨，迫降于当地的江面上，直至16日天晴后，才飞往宁波。后在宁波又遇巨浪，飞机锚舵被打坏，只得紧急维修，18日方南飞永嘉，然后沿瓯江飞往兰溪。本拟在永嘉、兰溪各停一次，但因一处浪大，一处水浅，均未停航，当日午后便飞回杭州。
金马号这次环浙飞行，虽因种种原因并不顺利，但其在沿途所盖戳投递的飞行纪念封，让人感受到近百年前，在我国航邮及国防事业的起步阶段，前人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与不易。
火车穿行孤山中
首届西博会除飞机亲临会场之空中壮举外，还有陆上的大动作，并分永久性和临时性两种。
很多杭人可能不知道，以前从钱塘门外去西湖，必须翻过日本领事馆所在的那个叫石塔儿头的高坡，因为现少年宫广场至望湖楼以南一带，当时全为临湖的祠堂、庄园、茶楼等建筑物。1921年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坐着人力车，就是从石塔儿头的坡冲下去，才第一次见到了月色中的断桥与西湖。
直到1929年首届西博会前，因石塔儿头坡高道窄，大型车辆通行不便，才将这一带从圣塘路至断桥的沿湖建筑整体缩进，建成宽阔的环湖柏油马路，称博览会路。
而现北山街镜湖厅这一带，因当时临湖的地藏殿、葛荫山庄及惠中旅馆等建筑，为首届西博会的借用馆舍，所以环湖马路在此拐至这些临湖建筑的北侧，与加宽的旧有街道衔接，形成了现在北山街这一段不沿湖的格局。
以上是首届西博会留下的一些永久性影响，还有一些没有留存下来，即当时临时性的大动作，如北山街的大礼堂、里湖的博览会木桥和外湖的博览会纪念塔等。其中在孤山建造的一条铁路，及曾在上面隆隆行驶的轻便火车，很有意思。
当时西博会在断桥北堍设有铁路陈列厅，展示机车、桥梁模型及各种图表，但举办者觉得不过瘾，想让很多没坐过火车的杭人真实体验一把，直接就在孤山修建了一条轻便铁路。
孤山建铁路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既不能破坏古迹，又要有体验感。其起点也设在平湖秋月（可见当时平湖秋月能水上泊飞机、陆上开火车），火车终点位于西泠桥南堍，全长一公里多。
这条东西贯穿孤山的铁路，有一条长二十丈装有电灯的隧道，一个高约三丈的缓坡，以及三座高架桥梁。全程虽只有一公里多，但行驶在铁轨上穿洞、上坡、过桥等，有逼真的火车体验感，加上沿途山水如画，风景绝佳。
轻便小火车有4节车厢，类似于现在的景区观光车，每节车厢乘坐6人，往返一次约二十分钟，单程每人收费大洋五分（铜元十五枚）。铁路起终点处各设一座小火车站，有身穿铁路制服的司乘人员办理售票、剪票及发车事宜。
孤山这条由当时浙江省公路局建造的铁路，经多次试车平稳后，于1929年7月1日开始正式运行。当西湖上的火车汽笛一响，立即引起轰动，“到孤山坐火车”成了博览会最热门的一件新鲜事，车站前每天排起长龙，不得不常常挂出“客满”的牌子。
在西湖核心景点孤山，曾隆隆行驶着一列火车，载着一群惊奇的游客穿山过林，今天想来还是有点匪夷所思。据说西博会结束后便将孤山的铁轨拆除了，而相关的图片文字资料不多，也没找到详细的火车路线图。那隧道、桥梁及铁轨路基就没在孤山留下一丝痕迹？
经多次探寻，如今孤山上下还真的没有铁路遗迹，连最明显的隧道也未找到。据首届西博会《孤山轻便铁路价目》公告，该铁路“自平湖秋月之北伐阵亡将士墓起，经博物馆，过中山林，至西泠桥”。起点“平湖秋月之北伐阵亡将士墓”即位于西博会平湖秋月及北面唐庄的“革命纪念馆”区，或者是再北面的“浙军攻克金陵阵亡将士墓”，即现鲁迅坐像前的草坪处。
而当时西博会博物馆区从孤山北侧的云亭，至东侧的王电轮庄呈弧形分布，要从阵亡将士墓穿过高坡上的博物馆，最有可能就是在此打隧道通过。
据推测，该隧道的山体顶端就是赵公祠和西泠庙，也就是现在的敬一书院及“孤山一片云”处。当时火车通过这条长60多米，名为“卧云洞”的铁路隧道，西出进入一个小山谷，然后顺高架桥上坡至中山林，再南下西折沿孤山北麓至西泠桥。现敬一书院西侧山路的陡坡处，有一不甚明显的洞体填埋痕迹，不知是否就是当年隧道的西出口。
其实首届西博会结束后，孤山的轻便铁路并未完全拆除。22年后的1951年4月10日，杭州召开了“浙江省土特产展览交流大会”，会场也设在孤山及北山街一带。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杭州首次举办的大型展览会。当时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不久，西方国家对我国进行经济封锁，这次大会就是为了促进国内工商业，实行经济自救的一个举措。
大会分为12个展馆，其中设在凤林寺的铁道馆除展示各种模型、图表外，在西泠桥南堍建有一座像模像样的小火车站，此处至孤山中山林还有一条轻便铁道，上驶小火车，供参观者乘坐体验。这段铁道就是当年首届西博会的遗迹，而山中有隧道、桥梁那段已经不见了。
骑驴驰骋宝石山
有一个现在还留存着的遗迹，就是“保俶塔下的跑驴场”也是首届西博会好玩创意之一。乘过飞机，坐过火车，再骑驴跑上两圈，让参观者开眼界、玩得爽，便是当年大会举办者的心愿之一。
跑驴当时在上海已比较流行，这种既可体验驾驭乐趣，又比跑马安全，技术和场地要求都不高，成本也低的运动。杭州那时还没有，所以西博会开设了跑驴场来吸引参观者。资料上说跑驴场设在“里湖保俶塔下面”，但没有更具体的位置信息，不过从老照片上，基本可以确定其位置。
首先这个跑驴场的广告牌非常夸张，居然做在北山街保俶塔前山路路口的孙传芳牌坊上。这座高大的水泥牌坊建于1926年，由当时据浙军阀孙传芳所建。孙传芳在保俶塔旁造了一座关岳庙，该牌坊作为山门立于路口，所以也称关岳庙牌坊。
而此时，原本庄严宏伟的牌坊正中横匾上，贴着“跑驴场”三个大字，下面还拉着宣传横幅，顶部翘檐上全部缀满彩灯，晚上不断耀眼闪烁，孙大帅要是看到此景，不知会作何感想。
该牌坊后来上移至山腰的三岔路口，至今仍在。所以有说这牌坊是首届西博会扩建北山街时移上去的，看来是不对的，应是在此之后。
而现在这座牌坊所在位置的上方，有用石头砌起来的几乎有足球场大小的一个平台，这个高起的平台应该就是当年的跑驴场。有张当时飞机俯拍的跑驴场照片，根据其在“保俶塔下”的文字说明，因照片内并没出现保俶塔，所以不可能离塔很近，而下方这个平台周围的山势，与照片比较相符，且保俶塔下其他地方也没这么大的一处平地。
该平台南下方就是坚匏别墅和大佛寺弥勒院，平台东侧至今还留有石头砌成的，弯弯曲曲像战壕一样的“坑道”，有人说这是个防空阵地，但并无历史记载，其实这很可能就是首届西博会跑驴场的“跑道”。
主办者当时为跑驴场选购了北方名驴，以供赛跑。骑驴跑一次十分钟，每次收费小洋二角。据报纸报道，那时大多数杭人没骑过驴，均跃跃欲试，且 “女骑士”尤多。而许多人骑上驴后，因不懂驾驭技术，任凭怎么鞭打，那驴子就是不肯快跑，而且越打越慢，搞得自己一身臭汗，大骂犟驴欺负杭州人，成了当时的一个笑谈。
跑驴场还设有茶座及杂技和曲艺表演，有苏州文戏、双簧魔术等，茶资、门票每项各收小洋一角，但这些娱乐项目都比不上骑驴受欢迎，大概越犟的东西，杭人越是喜欢吧。
火树银花迷人眼
首届西博会设有执行部游艺股，专门负责游艺项目，内容非常丰富，有大剧场、百艺园、第一第二电影场、跳舞厅、迷魂阵、国乐社、跑驴场、音乐厅、焰火场等。
葛岭下的迷魂阵，是由篱笆隔成一圈圈曲折往复，考验记忆力的一个迷宫，能到中心者，可见一六角亭，内有一头上长角的老妇。隔几天，迷宫就会变更路径，而亭中则换成两个大小头的怪人。
当时有一自作聪明的僧人，进迷宫时一路在折弯处贴上纸条，当作返回时的记号。却没想到纸条全被人撕走，僧人辗转奔波，精疲力竭都找不到出口，狼狈不堪，后经工作人员引导才脱离了苦海。
设于招贤寺西侧的大剧场即大礼堂，主要上演京剧，邀请了上海有名的几个“票房”及南北京剧名伶，表演各自经典拿手剧目，如正谊社票友连演三天全本的《红鬃烈马》《劈山救母》《虹霓关》，观众座无虚席，如痴如醉。
从大礼堂过里湖木桥，就到了孤山放鹤亭旁的百艺园，内有三个舞台分别表演飞叉、空中飞人、走钢丝、西洋魔术及三弦、四簧、大鼓、口技、滑稽戏等等，开演时间从上午十一点至夜里十一点半，也是热闹非凡。
晚上最火的娱乐节目，还属每周三、周日在西泠桥畔燃放的屯溪焰火。大会专门从安徽屯溪请来焰火技师，制作和燃放精美焰火。燃放点在西泠桥东侧置有木架的湖船上，燃放时，火树银花，层层叠叠，上彻云霄，下映湖波，绚烂至极。
而此处正是“空谷传声”的位置，烟花的阵阵怒放声在湖山回荡，震人心魄。当时杭城万人空巷，均聚集于孤山、西泠桥及北山街一带，或于湖舟上临水当风观此盛景。
可是乐极生悲，7月28日下午技师在昭庆寺内制作焰火时，不慎走火，因扑救不及，大火整整烧了两个小时，将这座千年古刹的七大间万寿戒台及佛像全部烧毁，还烧死了两名工人，这是首届西博会最大的一起安全事故。
焰火是动的夜景，首届西博会期间整个会场静的夜景也十分亮丽。白堤、西泠桥、保俶塔及西湖沿岸各种建筑物上都装有灯带，其中白堤两边各立“西湖博览会”五个大字，缀以五色彩灯，夜晚灯影反射于湖水，光彩夺目。见此“灯光秀”老照片，还以为是现在拍的，怎会想到这是95年前的西湖夜景。
首届西博会的娱乐项目，除了大会组织者提供的外，有些参展商为推广产品，也大开脑洞，搞了些新奇的举动，为参观者又增添不少乐趣。如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直接从上海运来一台制烟机，在大会现场每天开机一小时，现制白金龙牌香烟三万六千支，赠送参观者，获赠者个个笑逐颜开。
“天虚我生”陈蝶仙，既是“鸳鸯蝴蝶派”著名文人，又是“无敌”牌香水的创始人。他当时在西泠印社的卫生馆前，造了个喷泉，喷的就是“无敌”牌香水。这个“香水喷泉”香飘数里，整个孤山及西博会会场暗香浮动，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