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顾超 记者 蔡怀光
6℃的气温，让直射的阳光都显得有些“单薄”。杭州萧山国际机场的出租车服务区里，的哥张磊军却只穿着一件贴身棉衣，做着引体向上。张磊军身旁，他的同行有的在下象棋，有的在打乒乓球，还有的在健身器材上练腹、推举、夹胸……杭州方言里常常把给别人的第一印象称为“出面相”，而这块热闹的活动区俨然成了机场给旅客独特的“出面相”。
“今天几个喜欢写毛笔字的师傅没来，要不然，肯定能在书法区看到他们的。”浙江省公安厅机场公安局场区派出所民警聂忠勤是这片出租车司机文体活动区的发起人，司机师傅们习惯喊他“老聂”。
文体活动区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前来参加文体活动的司机人数从几个人到百余人，屈指算来，也就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老聂和司机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司机们对这个“大盖帽”还是有所防备的。
追在后面管，不如听司机们说说心里话
2010年，老聂来到场区派出所工作之初，他和出租车司机群体打交道只能说是“偶尔为之”。“有时候遇到个别出租车司机不服从管理，跟管理人员起了冲突，我们就会去处置。”老聂说，“还有就是司机走机场快速路，进机场不收费，但出机场要缴费20元，有的乘客觉得自己承担这笔费用不合理，报警要求我们处理。”
2022年，机场T4航站楼建成启用，老聂负责的矛盾调解室被安排到了出租车服务区。从那时起，出租车司机才正式成为他每天都要接触的群体。
老聂有个习惯，就是走到哪里都要先调查情况。“我穿着便衣去服务区逛了逛，发现不少司机都爱打牌。”老聂说，“没桌子，他们就拿块木板，架在绿化带上照样打。”
老聂发现，司机们打牌的彩头其实不大，有时候甚至只是一瓶红牛或者一罐可乐。“但是等候的司机有几百上千人，有时候他们能摆出几十块木板，无论是环境还是风气，都给搞坏了。”老聂说，他起初会出面制止，但司机们一时散去，不久又会聚到一起，有的人还曾因为十几元钱的输赢大打出手，被带回派出所接受处理，“我想，这样‘猫捉老鼠’肯定不行。”
过了不到一个月，老聂想到了新的办法。“出租车司机在机场候客，等上五六个小时都是很正常的事。”老聂说，“换做谁都想找点事情做做，打发时间。”同一时间段里，在服务区排队的出租车有上千辆，老聂就去挨个走访，问问司机们都有什么兴趣爱好。有人说自己没什么爱好，有人说自己就喜欢躺着休息，最后，有司机说了一句有建设性的大实话：“我喜欢健身，能不能搞个锻炼的场地出来？”
于是，不到10个人的“铁鹰健身队”成立了，也就是如今文体活动区的前身。
“业界长老”出手相助，小天地有了“铁粉”
为了解决锻炼场地问题，老聂前前后后协调了多个部门，终于拿到了一块几十平方米、搭着临时雨棚的边角空地。摆上哑铃、杠铃、卷腹凳，一个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健身区就算落成了。之后，老聂拿出了600元，准备再添置些器材。这时候，一位“长老级”的出租车司机站出来帮忙了。
戎志桥算得上是杭州出租车行业的老前辈了，1988年就开始从事出租车营运，被同行们尊称为“桥老爷”。“作为老杭州，又经历了出租车这么多年的风雨和起落，我是很喜欢这个行业的。我见不得同行做出一些损坏行业形象的行为，所以聂警官组织健身队后，我马上出钱支持。”“桥老爷”一出手就是4000元，他说，“我们跑出租车的收入虽说不高，但这种公益的事情，我是愿意做的。”
众筹之下，健身区的器材增加了，还添置了两张乒乓球桌。同时，参与文体活动的队伍也在壮大：喜欢下棋的有了对弈区，喜欢书法的有了笔墨纸砚和书写台，有唱歌、跳舞、曲艺、魔术等特长的的哥的姐也不断向这片小天地靠拢。
当队伍规模达到百人以上，老聂再度联系了主管部门——地方不够用了。于是，司机们的活动场地被安排到了如今几百平方米的区域，有固定遮阳棚，大伙再也不用担心日晒雨淋了。不过，由于是室外场地，冬天还是冷的，可司机们来锻炼、聊天、看热闹的劲头，不是低温能挡得住的。“比起在城区里跑空车，我宁可来这里排队，有种归属感。”的哥常胜军说。
文体活动区的凝聚力越来越强，老聂顺势组织出租车司机志愿者，成立了巡查队。一来健康的文体活动区聚起了人气，二来同行劝同行更有说服力，如今，司机扎堆打牌的情况基本看不到了。
整治违法维护公平，这是最能让人信服的
老聂之所以能让司机们信服，不仅因为他懂得如何沟通，更因为他有整治违法的魄力。
一直以来，排队候客的出租车司机最痛恨的就是被违法营运的“黑车”抢了生意。“我们规规矩矩在候客区等着，‘黑车’直接跑到旅客出口去兜客。就说跑一趟义乌，一般总要400多元吧？‘黑色’兜客，100元一个人，凑齐4个人就发车，等于把长途单子先筛了一遍。”一位的哥抱怨道，“我们怎么受得了？”
老聂明白出租车司机们的痛点，作为民警，他和同事们对“黑车”问题也很头疼，因为一旦出事，就会涉及群众生命安全。经过老聂的一番整顿，“黑车”被赶跑了，可这么一来，就动了有些人的“蛋糕”。有些“黑车”原本一天能跑出上千元的收入，财路断了，“黑车”司机自然对老聂恨之入骨。
有一次，老聂被“黑色”司机尾随，甚至当面“问候”。因为这事，老聂不得不将儿子送到妻子娘家的民办学校上学。“一来一回，孩子读书的开销大了不少。”老聂说，“但是打击违法就是我的职责，我不会手软。”
这件事后来在出租车司机圈子里传开了，老聂的硬汉形象从此树在的哥的姐心头。而对于老聂来说，他在不断接触的过程中，看到了出租车司机的不易：有人曾是小老板，因为生意失败而转行；有人带着被子、毛巾、牙刷开出租车，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有人几年不回家，赚来的钱却基本寄了回去……
“开出租车是苦活累活，谁不想有一个公平的经营环境呢？”老聂说，就为这一点，他会一直“硬”下去。
互相尊重，不做“管理者”才能更好地沟通
老聂觉得，出租车司机的精神状态更需要有人关心。而在不少司机看来，老聂讲得最实在的一句话就是“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打工养家糊口的”。
老聂出生于江西的农村，1990年入伍，成为原杭州消防支队的一名消防员，逆火而行、出生入死，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2010年来到场区派出所后，他和十几名同事守着10平方公里的辖区，一直干到现在。
机场T4航站楼建设的那几年，老聂被派到了工地辖区，主管流动人口。“那些年的经历，更让我感受到了一线工人的不容易。”老聂说，“长期离家工作，工作环境又相对封闭，工人们不但要承受体力上的考验，还要应对精神上的压力。”
正是因为有这段工作经历，老聂更能体会到人与人只有通过良好的沟通和理解，才能实现互相尊重。“所以，后来面对出租车司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管理者。”老聂说，“我们都是‘打工人’。”
有一件事，老聂一直觉得很开心。前不久，他去机场生活区理发，一名网约车司机叫住了他。老聂打量着对方，实在没什么印象，没想到，对方的一句话让他乐开了花：“聂警官，当初我开‘黑车’，是你抓了我。现在我听你的，开网约车了……”
还有一件事，让老聂心里暖暖的。去年12月，机场出租车服务区举办了一场名为“空港奇妙汇”的文艺演出，从健身队发展出来的文艺队表演了小品、魔术、独唱、朗诵、合唱等9个节目，实实在在地露了一手。
老聂说，那天他就在台下，看着看着，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