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师高式熊

2023-12-24

文/沈颖丽

时光倏忽,距我有幸拜高式熊先生为师,已近40年。1984年秋西泠印社秋季理事会期间,《西泠艺报》主编蒋北耿老师把我带到了高式熊先生面前,郑重其事地介绍了我,他说:“给你介绍个学生,是个学刻印的。她在杭州有个启蒙老师,是王福庵弟子韩登安的学生茅大容,去香港发展了。您高先生是王老的学生,都是刻浙派印的。这个姑娘儿灵光的。”当时,高先生已60多岁,在西泠印社中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蒋老师介绍后,我就这样成了高先生的弟子,从此开启了30年的上海求学之路。

高先生出身于书香门第,从小爱好艺术。其父高振霄是清光绪三十年(1904)进士,上海大名鼎鼎的书画家,家中藏书颇丰。高先生从小接触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艺术家,在日常生活中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后来成为高先生老师的赵叔孺、王福庵二位前辈是高先生父亲的挚友。虽然年少, 高先生对父辈们谈论的话题感到高深莫测、似懂非懂,但他对读书、绘画、书法、篆刻的学习非常感兴趣。

高先生在少年时没有进学校学习,而是接受私塾式传统教育。每天晨起要练习书法,写字是日常的早课,写4种以上的字体。听高先生说,他先临摹欧阳修的《九成宫》、柳公权的《玄秘塔》、褚遂良的《孟法师碑》等楷书大字,再临摹一张《石门颂》《乙瑛碑》《礼器碑》等隶书大字,随后写唐人写经,赵孟頫小楷,最后写《峄山刻石》《石鼓文》及邓石如、吴让之、赵之谦等人的篆书。高先生曾说,书法的基础练习很重要,他最喜欢的是篆书和隶书,写这两种书法时,人可以非常安静,很享受很惬意。每天练字成了高先生一辈子的习惯。

1947年春天,26岁的高先生随老师王福庵一起从上海来到杭州西泠印社,参加雅集活动。经王福庵、丁辅之两位西泠印社创始人的介绍,高先生正式加入西泠印社,成了当时最年轻的社员。西泠印社副社长、著名书画篆刻家韩天衡曾撰文称赞高先生:“胸存旧谱五百部,手运古印一万钮。”

高先生书法篆刻师从赵叔孺、王福庵两位大家,入秦摹汉,功力深厚。高先生教篆刻要我循序渐进,说:“刻印除了静心练习书法外,运刀镌印要有一手扎实过硬的功夫,凑刀入石虽说是体力活,但铁笔运使的妙处却在印外,要领会古人设计印章从局部到整体的用心之处。最后才能小心落墨,大胆走刀。”

高先生要我专攻古玺印,他曾经对我说,搞主题创作的好处,就是对有想法的人来说,可以深入研究,有所发展。因此我有了刻《诗经》300首的想法,得到了高先生的支持。在高先生的指导下,我开始研究古玺印章,对精致秀美、古拙沉稳、朴茂高华、形式多样的古玺印有了灵魂上的碰撞,“一头栽了进去”,不能自拔。

20世纪鲜有刻古玺印的前辈,研究古玺的人也少之又少。我喜欢古玺,然后再研究它也顺理成章。高先生说,最好的继承就是有创造。高先生的亲身经历,使我豁然开朗,我开始了主题创作研究。2002年9月,我以《诗经》题材创作的古玺印获得了全国书法兰亭奖·创作奖。我在第一时间赶到上海,向恩师报喜。高先生很高兴,但同时又说:“篆刻之道你才刚刚开始,继续努力,深入研究,要去发现规律运用规律,才可以有时代面貌,为治印之道广开天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高先生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如今随着国家改革开放的深入,经济腾飞,民族传统文化的继承与发展显得尤为重要,而西泠印社中人,对印学的传承与发扬是当仁不让的。一个民族的艺术,就是这个民族精神的结晶,所以传播、振兴民族艺术,就是传播、振兴民族精神。

高先生设帐授徒,足迹遍布东南亚及西方欧美等国家,传播书法篆刻艺术。高先生常常对我说:“我还有个‘野心’,其实是一个大大的心愿,除了继承书法篆刻传统艺术以外,还要发扬之,让它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高先生走完了他近一个世纪的艺术人生道路,我深深地感到高先生的艺术就是他的人生。

家学传承是他书法篆刻的摇篮,不可缺的重要因素;刻苦勤奋是他艺术实践的法宝,不放弃的成功基础;一丝不苟是他学习研究的习惯,出精品的积累手段;追求创新是他继承发扬的动力,“老克勒”(上海话中指见过世面、摩登的人)的宝刀不老;永不满足是他勇攀高峰的雄心,最重要的内在动力;爱憎分明是他乐观长寿的秘诀,真善美的身心健康。(作者为西泠印社社员,原文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