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娥为患者进行白内障手术
赵云娥为患者进行检查
记者 柯静 通讯员 叶倩
“角膜不透明,我觉得可以试着从这个角度进入……”尽管医院管理、门诊和科研已占据了赵云娥教授的大部分时间,但她每天还是会挤出时间,和助手、学生探讨15岁男孩小成(化名)的手术方案。赵云娥教授是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眼视光医院(浙江省眼科医院)(以下简称“浙江省眼科医院”)副院长,年手术量1600余台的白内障专家。即便是这样的行家里手,对小成的治疗还是慎之又慎。
“实在太难了!”小成是一名小眼球白内障患者,他的眼睛和常人不太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球大小只有正常人的一半,由于眼内结构拥挤,眼压高、眼轴短,伴有不可预估的各类风险和并发症。数据显示,相比于常人的眼轴(22—24毫米),小眼球患者的眼轴往往小于18.5毫米,而眼轴每短1毫米,普通白内障手术的风险就会成倍增加。这类小眼球患者在其他眼科医生这里,或许从业二三十年都碰不上几个,但赵云娥一年已接诊、随访十余位小眼球和小角膜白内障患者。
“他们这样信任我,我要为他们努力一把” 患者靠着手机“读屏”跨省求医
赵云娥一年前接诊的穆先生(化名)是这群患者中的“老大哥”。
30岁的穆先生从小左眼失明,仅能看到人影,他靠着右眼生活,努力经营着一家盲人推拿中心。“小时候,爸妈带我到处看医生,但都说没办法。”守着店,小日子也安稳,但让穆先生恐慌的是,这五年,右眼仅存的微弱光影也暗了许多。“如果全暗了,怎么办?”穆先生想要到外省为右眼寻一丝光亮,一来二去,他找到浙江省眼科医院。
在诊室看到他只身一人,赵云娥问:“你一个人来的?”
穆先生贴近手机,听着软件“读屏”声音,拄着盲杖,现场演示给赵云娥看:“我就是这样来的。”说完,他咧开嘴笑了。
“他们这样努力、这样信任我,我要为他们努力一把。”赵云娥很感动也很震撼。
然而穆先生的检查结果不容乐观,他双眼先天性白内障、双眼小眼球、双眼小角膜、右眼先天性巩膜缺损、右眼眶内囊肿、左眼盲。“简单说,患者眼球小、角膜小,医生无处入刀,眼后面还有肿物,手术不确定因素很多、风险大。”赵云娥教授翻出当时的治疗记录。
这样的病例,查阅文献,放眼国内,并无可借鉴的治疗经验。于是,赵云娥带领团队,确定了在最小损伤的情况下挽救视功能的方案,即在不影响眼后肿物的情况下把先天性白内障摘除,之后再观察眼部肿物的变化。“仅开一个2毫米的小孔,我们的设备在‘雷区’中摸索前行。”赵云娥说,手术的20分钟是艰难而漫长的,最终,她顺利为穆先生的眼睛植入人工晶体。
在回家的高铁上,穆先生给赵云娥团队的医生发来微信:我看到路边的树叶片片分明……
“下次再碰到这样的病例,一定要阻止我” 自己定下的“规定”总是被打破
过了半年,穆先生又出现在赵云娥的诊室,这次他带来了朋友一家。“他们听说我手术的效果好,也想来试试。”穆先生说。
这一家四口人,爸爸在30岁前能视物,但患了视网膜色素变性,现已完全失明;妈妈患青光眼,已失明;1岁的小儿子患有先天性青光眼;15岁的儿子,就是文章开头的少年小成——一名小眼球白内障患者,眼球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左眼角膜只剩下十分之一的透光区域,右眼角膜完全不透明……
4个人,8只眼睛,只有小成还有试试的可能,但这是一个棘手的病例。
手术从哪里入刀?超声乳化探头如何行进?眼压、眼眶潜在的肿瘤问题如何权衡处理?想要将原本“不可能”的手术变为“可能”,仅仅依靠白内障专业的医生是不够的,需集合医院眼底、青光眼、眼眶肿瘤等多学科力量。因此,一名患者的治疗方案,赵云娥和团队往往要磨很久。
但每每真正上手术台做手术时,赵云娥就能完全进入“心流状态”——只留一盏手术灯,以一年1600余台的手术手感,不断调整角度,为患者寻找那一束微光。
“每次做完这类手术,我都会和助手说,下次再碰到这样的病例,一定要阻止我。”赵云娥笑着对记者说。但这些年,疑难白内障患者从全国各地赶来,有的是远方的游子,特意来杭为母亲求诊;有的患者是几个月里病情急转直下,再不手术就没机会了……每一次,赵云娥都会打破自己的“规定”。
“我终于能仰起头走路了”
这就是争取那一点微光的意义
比起常规的白内障手术患者,视力从0.2跃升为0.8、甚至1.0,像小眼球白内障伴其他先天畸形的这一类疑难白内障手术视力的改变在常人看来似乎波澜不惊:从眼前数指(视力表上最大字母看不清)到0.01(站在视力表前50厘米能看到最大字母)、从0.01到0.04……
世界卫生组织将双眼中较好眼的最佳矫正视力小于0.05或视野半径<10度定义为盲。已是盲人,为何还要冒着手术风险,去争取那一点微光?
赵云娥说:“如果将手术前后患者视力的数字变化进行比较,这样的对比太过苍白。但每当看到患者手术后欣喜的模样、听到他们一句句发自内心的感谢,我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以前在家,我只能摸索着走路,经常会撞墙,现在,我看得到窗户在哪里、门在哪里、墙壁在哪里,走路稳当多了”“我能看到车的轮廓了,现在出门不用盲杖了”“我终于能仰起头走路了”……
赵云娥坦言,随着医疗技术的精进,大部分人对于视物的要求已从“看得见”变为“看得清晰、看得持久、看得舒适”,但很多人不会想到,还有一些眼病患者在“看得见”这条基准线上苦苦挣扎,“所以,只要患者有一线治疗的可能,而我们有能力、有技术,就责无旁贷去帮助他们。我总是说,只要你们不放弃,我就不放弃。”
如今,赵云娥正和团队一起梳理历年来收治的疑难白内障病例,“这些病例既然经常让医生望而却步,那就更有整理的意义。未来,临床医生碰到这样的病例就有接诊的底气,这也意味着将有更多患者迎来属于自己的微光。”赵云娥说。
图片由医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