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传说

2023-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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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琮

陶纺轮

骨镞

石钺

钱金利

当年看电影《蜀山传》,惊心动魄,导演徐克用现代之手,穿越时空,再现了一个神话时代的蜀山,很玄幻,亦很真实,让一个传说变得触手可摸。蜀山,它就是一个神话,就是一个传说,与蓬莱、方丈、瀛洲同。

天下究竟有多少蜀山?说不清,道不明。我要说的,是钱塘的蜀山。“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杭州向东,这是钱塘区唯一一座山,也是杭州的东山。想象月出东山,想象惊涛拍岸,像是一幅带仙气的图画。

蜀山的神话时代

蜀山,位于河庄乡,海拔44米,因昔日孤立海边,故名“蜀山”。

这是《萧山县志》的记载,从文字看,蜀山因孤立海边,故名蜀山,与烟涛微茫信难求的瀛洲同理。过去,仙山难见,仙山难求。秦始皇当年派徐福多次东渡,入海寻找仙山,求仙问药,终不可得。以现在可考的文字推断,春秋战国之前,蜀山应在海中。当时,钱塘江江面辽阔,北岸与现在近似,南岸在原北海塘一线,现龛山、赭山、乌龟山、白虎山、青龙山、蜀山等等小山,皆在江中。准确地说,是时,钱塘江不像一条江,而是一片海。那些山还不是山,而是岛。以此,蜀山亦是仙山,命名为“蜀山”,或亦源于此。

至于蜀山到底何时称“蜀山”,现不可考。我们可循着仙山这个传说,去看一看蜀山的神话时代。

华夏的历史,史前时代,是神话时代,是三皇五帝的时代,起自天皇终于帝舜。比较一致的说法,“三皇”为天皇、地皇、人皇;“五帝”为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伏羲、女娲、神农”为人皇,舜之后,进入夏禹时代,文字出现,进入纪元时代。以时间推算,良渚文化即为三皇五帝时代,而良渚文化约自公元前3300年开始,是吴越文化的重要源头。

20世纪50年代、80年代,蜀山经两次发掘,有良渚文化层堆积,出土骨镞、石器、玉琮、玉锥形器物等,玉琮是史前权力的象征。以此可见,自神话时代起,就有吴越先民在蜀山活动,与良渚文化应出同源。

黄天厚土,我们的脚下,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埋藏了太多的神话和秘密。人们一直说,沙地是一块新生的土地,没多少历史文化,但一往下挖,便可知道,历史的文脉在大地延伸,一直延伸到了华夏的神话时代。

再之前,还有没有历史?

我说:肯定有。蜀山到这个地球,比人类、比神话要早得多得多。至于它什么时候开始进入神代时代,什么时候开始称为“蜀山”,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可考的,五千多年以前,吴越先人就开始在蜀山一带活动。

可以想象。在历史更深的地方,如果有一双万能的手可以把地底下所有的秘密都发掘出来,一定可以发现更为久远的历史,更为丰富的文明。比如跨湖桥文化层把华夏的文明史向前推至八千年。如果再往下挖,是不是可以挖到更深的历史,是不是会挖出更多的秘密?

但是,如果所有的秘密都不成为秘密,那是否也会让人遗憾?那么,还是让大地保留一些秘密,让蜀山保留一些秘密。如此,我们在说起蜀山的时候,它才神秘,才更像是一座仙山!

蜀山的青铜时代

翻阅蜀山,会突然发觉神话时代如此辽阔,那时,结绳记事,一个结,动辄数百年,成千上万年,时光飞逝,光阴流转,百年近代史,七十年现代史,相较之下,近乎可以忽略。然对于人生来说,每一天,都无法忽略。

拨开缭绕神话时代的云雾,蜀山进入商周时代。青铜的气息开始升腾,青铜刀、青铜矛、青铜镞,典型的商周气质。生活用具主要是陶器,有鼎、釜、簋、豆、盘、盆、瓮、罐、滤器,有纺轮、网坠,器物以泥质陶和印纹硬陶为主,少量黑衣陶,印纹有云雷、圆点、回纹、席纹等等,与上海马桥文化、宁波河姆渡文化类似。从地理位置看,蜀山当时处于马桥文化、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跨湖桥文化的区域中心,各文化之间囿于当时人类的活动半径,应该不会和今天一样有紧密的联系和频繁的交流,但冥冥之中,蜀山文化与四种典型文化层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以植物拟,人类似乎亦如麦地,一块地,那么多的麦子,此与彼之间,没有交流,也没有谁来喊口令,但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抽枝,什么时候长叶,什么时候鼓穗,什么时候灌浆,什么时候成熟,都有定数。每一粒麦子都知道,步调一致,随季节一路同行。人类的发展,全球各地的古文明,华夏各地的旧石器文明,新石器文化,或有先后,但步调基本一致。人类到什么时候该成熟到何种程度,发展到哪类文明,似乎也有一双自然之手在缓缓推动。

据当时参与发掘的省考古队专家说,蜀山文化主体应为殷商或西周早期。从发掘的器物看,当时,先人们已经会炼铜,会制陶,且制陶的工艺很高。各种形制,制完泥坯后,还要在上面用陶拍拍打出各式印纹。蜀山先民已经不再使用原始的刻画印文,刻画印文费时费力,一天画不了一个。拍打印纹,可以大大提高效率,可以大量生产陶器。当时出土的二百多件文物,以印纹陶器居多。还有好多碎片,未计。当时的先人,会纺线,会渔猎,陶制的纺轮、网坠,形制已十分成熟。

公元2000年前后,我曾在蜀山南麓捡拾到印纹陶数片。陶片很小,散落各处,估计也没什么文物价值,我现在仍无法想象先人是如何制作这些陶器的,因为即使在数千年以后,如果不借用现代工具要我们来制作一个陶器,仍会相当笨拙,无法成形。

自商周之后,青铜器开始泛滥,大量用于行军打仗。春秋伊始,剑刃向内,文明与文明的刀剑,开始碰撞。在春秋战国时期,蜀山、青龙山、白虎山一线仍处于钱塘江之中,是当时吴越两国的分界。是时,江阔如海,钱塘江的潮水还没有成形,没有像今天这样汹涌。南岸,在现瓜沥至西兴北海塘一线;北岸,与现在基本同。航坞山据说是越王的造船厂,城山用来屯兵。

吴王逐鹿中原,要解决后患,必要除去越国。而越国要问鼎中原,必要除去吴国。不论是吴王伐越,还是越国攻吴,蜀山一带都曾是战争的前线。

从蜀山文化堆积层看,战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和隋唐宋元的历史在蜀山并不明显。或许,经过青铜时代的辉煌,春秋时期那场吴越争霸熄灭了文明的光焰。先人离去,历史在此按下了暂停键。

在浙江博物馆,隔着厚厚的玻璃,你才会清晰地看见:淌过2500多年时间的长河,越王勾践剑上青铜的光芒仍如此耀眼!

先人的智慧,让人汗颜。

蜀山的沧桑时代

钱塘江的潮水实际是东海之波涛,逆流而来。潮水形成有许多条件,如月球的引力,如大江开口如喇叭形,如江底有巨大的沙坎抬升……如此种种,大自然运乎一心,方成奇景。

清费饧璜《广陵涛辩》云:“春秋时,潮盛于山东,汉及六朝盛于广陵。唐、宋以后,潮盛于浙江,盖地气自北而南,有真知其然者。”此说可知钱塘潮比广陵涛出现得晚些。东汉王充《论衡·书虚篇》提到“浙江、山阴江、上虞江皆有涛”,又说当时钱塘浙江“皆立子胥之庙,盖欲慰其恨心,止其猛涛也”。钱塘江潮最早见诸文字者,始于此。

钱塘涌潮的形成,民间传说却是吴越争霸时,伍子胥力谏吴王夫差杀了越王勾践,“今不灭越,后必悔之”,吴王未采信。后又遭伯嚭诬陷,触怒吴王,被赐死,吴王把伍子胥的尸首煮之于镬,又用鸱夷革包裹,投之于钱塘江。伍子胥的魂魄就怒而化涛,兴起风浪,欲以此报复吴王。若此说可信,则钱塘江潮应早于东汉,形成于春秋战国时期,但东汉王充说“广陵曲江有涛,文人赋之”,未说赋钱塘江潮。可见,到东汉时,钱塘潮还远没有广陵涛出名。至少,当时还未形成钱塘观潮的风俗。

现在从历史记载中能看到的,是唐宋时的钱塘江,从图上看,彼时江的北岸就在蜀山、青龙山、白虎山、赭山一带。那时,蜀山临江,不再是一个小岛,而成为钱塘江北岸的一道防线。它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江边,一站千年。或许,它不会觉得孤独,在江中它已站立不知多少万年,有风陪它,有雨陪它,有草木有鱼鸟陪它,还有吴越的先民陪它。多少年都过去了,不在乎又多了多少年。

时间流逝,或繁华,或苍凉,眨眼即过,而华夏,从春秋战国,经秦汉唐宋元明更替,走到了清朝。当时观潮,还没海宁盐官什么事,闻名遐迩的观潮地,南岸,在西兴、在长山、在大和山等地;北岸,在观音塘、赭山一带。关于钱塘江观潮的诗词,现收集到的有三千多首,更多的,自然消失在历史与波涛之中,再无从寻觅。

不过,即便只这三千多首,也足够说明钱江潮的魅力,这是一条勇猛的江,也是一条诗意的江。白居易说“烟波尽处一点白,应是西陵古驿台”;苏东坡唱“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穿过历史的烟尘,多少个诗人曾在江边流连。对蜀山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蜀山看惯了潮起潮落。

虽钱塘江道几经变迁,但到清初突然就更加猛烈起来,本在坎山与赭山之间的江道,逐渐淤积,由南大门改走中小门。中小门在狮子山、乌龟山、白虎山之间,最窄处仅里许,且无法切深,江道摆动明显,虽经努力,但仍回天无力。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中小门完全淤塞,完全改走北大门,也就是现在的江道。当时,乌龟山、白虎山、蜀山,已经成为守卫钱塘江南岸堤塘。原本属于海宁的南沙大地,到了钱塘江以南。沧桑变幻,又是换了人间。

清嘉庆十八年(1813年),为方便管理,南沙改隶萧山。

越剧《何文秀桑园访妻》一场,有“九里桑园、六里杏花村”一说,有很多人争论,说是海宁的,说是沙地的,事实上,两地都是。

蜀山南十里,有雷山,两山之间,旧有“十里杏花、九里桑园”之称,至今仍留有“杏花村”“九里桑”等地名。何文秀的故事发生在明嘉靖年间,当时,南沙还在江北海宁,而自江道改走北大门,南沙到了江南。雷山因围垦采石,目前已不可见。

而蜀山,此后一直站在钱塘江南岸,蜀山往北,或涨或坍,时涨时坍,但以蜀山未曾坍塌。现在看,1953年的萧山南沙行政区划示意图上,蜀山还在钱塘江一线堤岸,与清乾隆年间始建的南沙大堤连成一体。对于蜀山来说,山就是堤,堤就是山,它是一个守护者,与南沙大堤一起,坚守地守护着南沙。直到1968年,一至四工段三万八千亩围垦大堤成功合围之后,蜀山才算正式完成守护南沙的使命,退居二线,不再孤独地站立江边。

《尔雅·释山》曰:獨(独)者蜀。《疏》云:虫之孤独者名蜀,是以山之孤独者亦名曰蜀也。我们的蜀山,是孤独之山,亦是沧桑之山,更是守护之山。

蜀山的和平时代

蜀山是钱塘区唯一一座山,亦是杭州最东侧一座山。这山,与洪荒同来,与神话同在,海拔44米,却承载了钱塘区最深的文脉,最长的历史。

1958年6月,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文物普查工作队调查发现,定为窑址作保护。

1982年9月,因蜀南山场放炮取石,发现文物,由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组队,杭州市、淳安、建德、富阳、萧山等文物干部参加,进行抢救性发掘。

1983年5月,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1983年10月,河庄公社建立文物保护领导小组。

2009年,列为杭州市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曾经守护了南沙几千年,现在,让吴越后人来守护蜀山吧。虽然对于蜀山来说,这和平年代还如此年轻。但这个年轻的时代已经充满了力量。钱塘江,已被驯服成一道风景。风景之上,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新城,而那些久远的传说,仍在续写传说。

2009年,大江东撤城设街,推进城市化建设。2015年1月1日,大江东产业集聚区正式实体化运作。2019年,省政府正式批复同意设立杭州钱塘新区,下沙与大江东跨江牵手。2021年4月9日,杭州市钱塘区正式成立,一座新城在杭州的东方拔节生长。

既然名为“钱塘”,就要有大江大河的磅礴气象和勇立潮头的勇气担当。作为国家级开放窗口和省市高能级战略平台,钱塘区围绕产业新城发展要求,大力推进四个全域,在高质量发展中勇当“两个先行”时代先锋。一带两城,产业新城,东部湾新城城市设计初稿、江海之城城市规划展厅精彩亮相,五大亚运场馆顺利投用。

江与海的碰撞,在核心区碰撞出一座崭新的江海之城。规划面积24.5平方公里,蓝绿交织,生态共融,学校、商场、地铁TOD、蜀山文化带……未来已来,如画卷展开。

站立在一座新兴的城市的中央,蜀山,被包围,被呵护,被千万人记挂。虽然,它还叫“蜀山”,但已不再是一座孤独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