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

美食 天水佶佶

2023-10-07

我吃过的最难忘的一块月饼,是16岁那年在学校的宿舍楼里。

开学的前两周是例行的军训,中秋节那天正好结束。同学们在操场上举办中秋晚会,热闹非凡,我和刚刚结识的好朋友丽丽却偷偷谋划着跑回宿舍吃我从家里带来的一只大月饼。这只月饼不知道是过了几道手,从一个远房亲戚那里流转到了我家,并不是什么名牌产品,但是特别大,是普通广式月饼的两倍。爸妈认为这个月饼那么大,应该由青春期的小朋友来消化,就让我带到了学校。

因为这只超级大月饼,使两个小姑娘有了一种共谋大事的兴奋感!看完同寝室的萧山同学声情并茂地唱完一曲《碧玉簪》,我俩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悄悄地回到了空无一人、黑洞洞的宿舍楼。因为怕老师发现,我们只点亮了一支蜡烛,用水果刀郑重地切开了那只月饼。

这月饼并没有什么稀奇,就是普通的广式百果月饼,里面放了很多红绿丝,制作比较粗糙,糖块都没有完全融化,有点硬邦邦的。一边吃月饼,一边看窗口的大月亮,因为宿舍楼在航线上,经常可以听见飞机飞过的声音。丽丽说,这个大月饼和她家乡的月饼很像呢。她还绘声绘色地告诉我,为什么她会晚一天报到,因为刮台风。奶奶去抢救大彩电的时候,几乎被风吹到了半空,好几个人上前才把老太太救回来。二十多年后,我才知道她说的那个大月饼是苍南桥墩月饼,并且对台风有了深刻的认知。晚会很快就结束了,宿舍楼里瞬间灯光大亮,就像是剧场谢幕的那一刹那。

作为班里屈指可数的杭州人,我一直在旁观别人的异乡生活。毕业之后,丽丽在杭州找到了工作,凑巧的是工厂宿舍居然就在我们学校的对面!三层楼的民居虽然局促,但是有简单的灶具,可以自己开火做饭。我经常跑过去,和她一起包个饺子,做个家常菜吃。后来,有一个比我还会做饭的宁波帅哥出现了,大汤黄鱼、咸鲞烧肉什么的都很出色,我就渐渐退出了。

头一回品尝到“月是故乡明”的滋味,是在北京短暂工作半年的那次。住在双井的百环家园,每天坐10号线上班,从国贸的地铁口出来,那个人潮汹涌呀,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国际化大都市。临近中秋节,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地拎着大包小包,走亲访友。我突然意识到,中秋节回杭州的时候也应该给家里带点礼物。时间仓促,最后就在家乐福超市买了几盒冰皮月饼,还有好几只带荷叶饼的全聚德烤鸭。这几样东西又重又占空间,加上要穿的衣物,只好动用了我那只超大行李箱。爸妈看到我拉着大行李箱回家,十分不解,但看到我拿出了那么多月饼和烤鸭,一下子兴奋起来。第二天,我们分头把月饼和烤鸭送到亲戚家,再三强调这是“从北京来的月饼和烤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就是想尝一尝“回老家”的味道。那时冰皮月饼刚刚研发出来,色彩和味道都比较单一,没什么特色。现在想起来,还不如买北京本地土月饼——自来红、自来白呢,那才是正宗的“北京来的月饼”。

每次碰到丽丽,都会提起那个难忘的中秋之夜。这些年,吃过精致的莲蓉蛋黄月饼、让人想起高山深谷的云腿月饼、杭州烤包子——榨菜鲜肉月饼、清幽的三竺素月饼,还有大肚能容肥膘肉、果仁、蛋黄、肉松、红枣的桥墩月饼,但都不及那只糖都没化的红绿丝月饼,毕竟那会儿我们多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