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省黄昏图》 宋 辽宁博物馆 藏
许丽虹
今年年初,权威色彩机构潘通(Pantone)发布了2023年流行色——“非凡洋红”,不是石榴红,不是朱红,比故宫红少了一丝色度,又比紫藤、紫丁香的紫色多了一点明媚。
洋红的红究竟是取哪一种颜色,有一种花叫洋红紫罗兰,这花瓣的颜色就是洋红。若回溯至宋,刘松年的《宫女图》中,女子身着广袖袍的颜色看似也像洋红。
杏黄、娇黄、墨绿、白襦
都是女子衣裳的流行色
如果用大数据统计宋衣的色彩,会让人想起印象中的北欧衣着风格,米白、鹅黄、浅咖、淡蓝,这些颜色让人处于一种纯净柔和、宁静悠远的状态。
若回溯至唐,脑子里第一反应,又会想到南非的热烈奔放,艳丽耀眼,让人想要跟着节律舞动起来。
唐与宋,像不像南非与北欧?
唐代气温高,人人气血向外,强调自我。反映到服饰色彩上,大红大绿,明亮度很高,撞色撞得很是热闹。《杨贵妃上马图》中,贵妃身着的服饰就是朱红。而宋人喜爱的颜色是淡淡的、浅浅的、柔和的、养眼的,对比色较少,以素雅为尚,衣不重彩,端庄其品。
为何会这样?我想大抵还是物随心转,境由心生。北宋太宗雍熙二年(985)开始,气候急遽转寒,中华大地进入第三个小冰期。在寒冷气候下,人的心境是不同的,气血内收,低调保守。宋代出现了理学,心境上强调“静观万物”。
唐代崇尚艳丽,宋代偏淡雅。由唐的繁丽开放过渡到了宋的简约内敛。说起具体,色彩的选择也许是诠释服饰风格的第一印象。也许是秦观在《南歌子·香墨弯弯画》写到的:“揉蓝衫子杏黄裙。”是张子野在《菩萨蛮》写到的:“簟纹衫色娇黄浅。”是黄机在《浣溪沙》写到的:“墨绿衫儿窄窄裁。”也是陆游在《村女》中写到的:“白襦女儿系青裙。”若选一件这个季节最流行的,大抵是晏几道在《蝶恋花》写到的:“嫩麹罗裙胜碧草。鸳鸯绣字春衫好。”
而宋人的细腻,也从服装的色彩里透露出来。他们喜欢在同一色系上追求变化,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宋画中能得到体现。
如《中兴瑞应图》《文会图》《盥手观花图》《宋李公麟苦吟图卷》《听阮图》中,都有白裳出现,仅仅一个白色系,就演变出月白、青白、珠白、粉白等等。在宋代十分流行的青色,也有远山青、映青、隐青、天青、粉青、石青等等,青最接近如玉的谦谦君子,那种素净温润、闲散淡远的自然气质,有着内在的丰厚与远思。这些柔和的色泽,给人以空灵、虚静、恬淡、安逸的心理感受,与宋人向内求的心境相吻合。
“印金边饰”“珍珠匀络缝”
讲究“内圣”
可不要以为宋衣色彩过于单调,只要近距离一瞧,那功夫让人暗自惊叹。宋人服饰讲究的是“内圣”,即于细微处见心思。
李清照《蝶恋花》写道:“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中国丝绸博物馆藏有一件“南宋折枝花罗衫”,左右襟缘镶有印金边饰,这是为了让衣衫边缘接缝处不外露,用“印金边饰”来装饰遮盖。而所谓“印金”,是将金子碾成金粉末或金箔,用胶黏剂固定在服装面料上,一般都会黏成图案。
宋徽宗的《宫词》其三十五写道:“女儿妆束效男儿,峭窄罗衫称玉肌。尽是珍珠匀络缝,唐巾簇带万花枝。”“珍珠匀络缝”就是指衣缝处缝缀上均匀排布的珍珠。即以珍珠覆盖了成行的针脚,按现在的叫法是“珍珠滚边”。这种奢侈的滚边,在《宋仁宗后画像》两侧侍女的领口、袖口、侧边都有。宋徽宗自己曾有一件“大珠缨络缝销金青纱战袍”。
宋人服饰,还讲究色彩搭配。南宋周密在《齐东野语》中记下了张功甫的牡丹宴:帘子卷起,异香一阵阵飘出,舞动的女子身穿白衣,衣领上绣着牡丹,挂饰也是牡丹,头上都戴着一枝名为“照殿红”的牡丹花。她们边演奏边歌唱,歌声时而低沉舒慢,时而清亮纤丽,所唱的都是历代牡丹名词曲。唱完后徐徐退下。一会儿,只觉香气又袭来了,这些舞蹈的女子,她们衣服的颜色随花色而变,戴白牡丹的穿紫色衣服,戴紫牡丹的穿鹅黄色衣服,戴黄牡丹的则穿红色衣服……
由春入夏,若想打扮得古意雅趣,不妨再细细品鉴一番宋人颜色搭配的奥秘,穿出一身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