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绝书》 杭州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 整理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22年4月 《越绝书》是记载古代吴越地方史的杂史,又名《越绝记》,全书一共十五卷。该书杂记春秋战国时期吴越两国的史实,上溯夏禹,下迄两汉,旁及诸侯列国,对这一历史时期吴越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天文、地理、历法、语言等多有所涉及,被誉为“地方志鼻祖”。
《临安三志》 杭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 整理 华宝斋书社 2002年7月 “临安三志”,是杭州现存最早的地方志。此版本中,《乾道临安志》《淳祐临安志》据清道光汪氏刊本影印、《咸淳临安志》据国家图书馆收藏宋刊清刊抄配本影印。
马敏琦
癸卯立春,在央视综合频道播出的大型文化节目《典籍里的中国》之《越绝书》篇,透过《越绝书》中所描绘的吴越两国分分合合,为观众勾画出一幅厚重悠远的历史画卷。
“一方之志,始于‘越绝’”。从山川湖泊到城郭郡县,从夫差、勾践到范蠡、西施,关于吴越两地的种种史料与故事,在千古奇书《越绝书》中竟然清晰可见。
节目播出后,以《越绝书》为代表的地方志再次引人关注。一本方志,一座城。自南朝刘宋至民国,杭州编修的府县志、山水志、风土志等共计480余部,存世260余部。这一本本方志,在千年长河中延绵传承,串联起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在它们的勾勒下,杭州的身世完整而又翔实。
南宋,是杭州成为“华贵天城”的高光时刻,亦是方志大量出现、体例开始定型并延续至今的重要开端。在杭州被称为临安的百余年里,乾道、淳祐、咸淳年间,数位临安知府先后主持修志,见于著录的成书三部。至清代,沉浮俯仰间,乾道、淳祐《临安志》只是断壁残璋,唯有《咸淳临安志》,虽版本各有残缺,却篇幅最全,原书一百卷,留存九十余卷。清人陈鳣始称“宋临安三志”。三部志书,因官方的倡导与重视,续编有序,记载详尽,历来备受史志界推崇,是杭州现存最古方志。
如今,当我们翻开《咸淳临安志》的扉页,这三部跨越百年的志书便有了共同的生命轨迹。清抄宋本,行款悉依旧式,皇城大殿、坊巷街头、风土人情、西湖风雨……梦回临安,由此开始。
四图:杭州现存最古老的地图
序言中,《咸淳临安志》编纂者潜说友写道:“暇日视故府,阅郡乘,或病其漏且舛,乃葺而正之,增而益之,凡为图、为表、为志,总百卷。”透过时光,我们仿佛看到这位老市长,青灯伏案,慎而思之。他合理沿用乾道、淳祐两志的体例与史料,旁搜博采,增益甚多,把临安府的锦绣容颜与历史风流尽数记载,并绘制了皇城、京城、浙江(即钱塘江)、西湖、府治、九县山川总图、九县境域等多幅地图。
特别是皇城、京城、浙江、西湖四图,记载了南宋晚期临安城几乎所有的地名,约有1500余条,是杭州现存最古老的地图,也是杭州考古工作的重要参考,更是今天的我们准确还原历史,最权威、最翔实的一份线索。《皇城图》中,“大内”二字透露着帝王禁地的森严;《京城图》中,一条横贯城市南北的“御街”,诸多如今仍在使用的地名,使临安城的人间烟火一览无遗;《浙江图》中,游行的船只,密集的地名,呈现出一派水运繁忙、商市兴隆、人丁兴旺的城郊活力;《西湖图》中,风景绝佳处皆是权贵们的“私人会所”,但由于地图范围大,倒是把郊外的运河沿岸和城西的历史人文留下了些许历史镜像,好似在提示着当今的我们,这里也将成为杭州发展的新核心。
木瓜:不与夭桃次第开
地图生动,视觉鲜明,但书中的按语、考证,读来却是倍感亲切,又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咸淳临安志》卷五十八《物产·果之品》篇,在“木瓜”处按语:祥符旧志云,产木瓜,瓜色青而小,土人切作片,暴干入药。都城以糖煎,名爊(音āo)木瓜。彼时翻阅颇为费解。而再回想于《淳祐临安志》中见得的“木瓜巷”,茅塞顿开。此木瓜,并非我们所熟知的番木瓜,它早已淡出这座城市的记忆,如今大概只能在中药店可寻。但穿越近千年,每当春末时节,皇城脚下,曾经有条巷子,也许回绕着市井买卖的吆喝声;又或者红花遍开,娇艳可人,待开到荼靡,结成木瓜。这类木瓜应是宋代王令在《木瓜花》中写到的“簇簇红葩间绿”“不与夭桃次第开”的木瓜。
潮神:是历经岁月的家国信仰
《咸淳临安志》卷七十一《祠祀一·土神》篇,用超乎寻常的篇幅来记载“忠清庙”。庙“在吴山”“唐元和十年,刺史卢元辅修,并作《胥山铭》”“国朝载在祀典。雍熙二年四月,诏重建庙。大中祥符五年,朝廷以海潮大溢,冲激州城,诏本州每岁春秋醮祭,学士院撰青词(见诏令门)。其年,赐忠清庙额,封英烈王。九年,以马亮知杭州,诏问捍江之策,亮至祷于祠下,明日潮杀,又出横沙数里,堤岸乃成。”“庙毁于建炎兵火,兴于绍兴二十二年。”两千余字的记述中,把伍公庙于宋得“忠清”之名,并屡次修建的过程详尽道来。
涌潮形成之初,潮神信仰即随之产生。古人将钱江潮的汹涌归因于伍子胥的冤死泄愤。从东汉《越绝书》到南宋“临安三志”,我们看到了杭州这片土地上对伍子胥由凡人演变为“潮神”的信仰变迁。钱塘官民,勇立潮头,以护千年之厚业。
方言:乡音无改,家土故在
再如,卷十五《行在所录·赋咏》篇,在收录杨万里诗句“西湖瘦得盆来大,更伴诗人恐不禁”时,于“大”旁按语:“音驮。”解释“大”字发音为“驮”。卷五十八《物产·谷之品》篇,除在“粳”下列出当时稻谷的多个品种外,于名称“雪里盆”处按语“去声,晚熟”。“大”与“盆”二字,照着发音,还真与今时方言无甚区别。在志书天地中,我们充满着对身世传承的想象,承载着对一方水土的归属。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乡音无改,家土故在。
《咸淳临安志》出版没多久,南宋王朝彻底覆灭。都城往日的繁华,依稀如海市蜃楼。南宋遗民周密,入元不仕,“及时移物换,忧患飘零,追想昔游,殆如梦寐,而感慨系之矣”,把他的悲恸追忆之情融于《武林旧事》。数十年后,钱塘人吴自牧又作《梦粱录》,“缅怀往事,殆犹梦也”“读是书者,于以知有宋一代都邑繁华”。两部民间书籍,多处与《咸淳临安志》重合,或照抄或改编,又于字里行间渗透着淡淡的黍离之悲。长篇累牍的官修《临安志》,在市井烟火、人间至味的都城笔记中栩栩如生,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