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立春了。 立春之后，一年四季的鲜活也从此开始了
沈希宏
国人是幸福的，过年就要过三次。元旦说祝你新年快乐，春节说过年好。立春了，还能再说一次，新年新气象。
显然，大家都在盼望着冬去春来。
1
过年前后，我已经到不同的田野里晃荡好多次了，看枇杷开花，桃柳生芽，桑树条青筋暴出。稻田经过了一个冬藏，稻茬飘零，有的种上了绿油油的油菜和麦子，有的兀自小草青青。也不知道是谁，先得到了春的消息？是迎春花，是报春鸟，还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又一想，鸭是通过感知水才知道的，那肯定是水比鸭子先听到春天的脚步声。当然，也不必非要分出个一二，花开有时，水涨有时。自然界有自己的生物钟，晓得自己的节令，晓得什么时候用力。
这几日已是阳光和煦，微风不燥。一个早晨，我和朋友搬个小凳子，坐在大门口晒太阳。朋友的妈妈在前面菜地里挑菠菜，准备中午煮清汤。不时有村民路过，打几声招呼。我们聊聊新年伊始，做什么打算。倚坐在门口，我看见了“一缸”春水——朋友家门口是一个小春天，养了好多种好看的植物、小动物和各种石头。我说我眼看着“一缸”春水涨起来了，跟昨天的不同。朋友笑说，我们去江边迎接春天吧，那里开阔。
我们迎着风走，春果然无限扩大了。
2
前几日在姑妈家拜年。我也是首先就看到了她家门口的一畦菜地，长势惹人喜。青菜在拔节在抽薹，一层一层长得老高，每一株青菜都是一座七层宝塔。“江南菜薹掐上桌，插枝梅花便过年”，中午我们就美滋滋地吃上了半小时前采摘的青菜薹。菜薹配上腌猪肉，咸香与甜糯相配，吃得过瘾。
菜薹，也叫“菜心”、“菜尖”，是一些蔬菜拔节时形成的膨大茎，历来为人们所喜爱的一类鲜美蔬食。拔节是作物生长最欢快时刻。拔节时间也就短短十来天，再吃就得等下一年了。有一种白菜的变种，干脆名字就叫作红菜薹的，富含维生素花青素，拔节很长，好像全身都是菜薹，一炒一大盘。春节前后，早熟的油菜也开始抽薹了。我在农科院的同学，研发了专吃菜薹的油菜新品种，一时成为网红热菜。
农家无所有，菜薹当猪食。姑妈摘了一桶去屋后竹林喂鸡喂猪。看我一脸愕然，姑妈说这么多吃不完啊，没时间去卖，何况猪也喜欢吃。
3
幸好姑妈说吃饱饭了我们去田野里挑荠菜。这个我们都喜欢，我也好久没在田野里放肆过了。
春来荠菜发甜香。荠菜不起眼，小爪子伸开半匍匐而生，一朵朵风铃一样掩长在田边路旁。所以是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一脸盆。村子前的小树林，长了好多，挑挑剪剪，不一会就摘得一大脸盆。荠菜一篮包馄饨，是许多南方人在春天必须要做的事。年初三岳母特意做了米糊，里面就放了荠菜，其味融融。
“何必慕荠菜，窃借春风吹。”荠菜也是春的使者。辛弃疾《陌上柔桑破嫩芽》有云：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城里的桃李可不容易，一脸愁容样，溪头的荠菜花才预示了春的明媚。这话放在现在也还是如此这般。
苏东坡说荠菜有“味外之美”，“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苏大学士煮的山羹，我猜大抵与岳母家的荠菜米糊有得一拼。陆游对荠菜也是入迷，吃美了荠菜赋诗一首：“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还写下《食荠十韵》：“惟荠天所赐，青青被陵冈，珍美屏盐酪，耿介凌雪霜。”想想在寒冬田野里傲然生长着的，哪个不是经历了一番寒彻骨。荠菜里，也会藏有一味耿介。
姑妈家的一对孙女孙儿也蹦蹦跳跳地来帮忙。村子是乡村建设的一个试点，电线都改到地下了。小孩子奔跑起来没有阻挡，放个纸飞机也飞得更远了。桐桐和洋洋，一会就认识荠菜了。桐桐动作好快，拿把剪刀贴到泥土，一会一捧，一会又一捧。她姑姑给她批了卷：一百棵里九十八棵是对的，98分。小朋友一高兴，又去采下一个一百棵了。
临走姑妈还准备了一大袋宝塔青菜，菠菜，香菜，生菜，芹菜，还有什么什么的。我都来者不拒。我也带一些春的气息回家吧。
4
春节里，还有几样年味是不可或缺的。我一个水稻研究人员，也是一个稻米爱好者。我就说说有稻米寓意的两种。
除夕在我金华老家，妈妈照样做了豆皮包。很大张的豆皮，包裹着先烧制好的以萝卜丝为主的馅料。包裹成很长一条条，像是以前农村里晒稻谷用的地垫。需要用筷子和手一起整条抬着吃。用老家的俗语来说，这叫背地垫。意味着今年的稻谷晒好了，等来年再晒新的稻子。
而开化岳母家过年必做一种米粿。“手捧白米粿，脚烤白炭火，除了皇帝就是我。”米粿用普通白米和糯米掺和做成半月形，里面的馅料可以有萝卜丝、豆腐肉丁等等。我特别喜欢糯米味道。人生坚硬，有时需要吃点糯的来缓缓。在家里生个炭火，边烤边吃，吃嘛嘛香。认真读了《食荠十韵》，看到诗里还写道：“候火地炉暖，加糁沙钵香；炊粳及煮饼，得此生辉光”。仿佛写的就是此时此刻，那瞬间都觉得时光穿越，我不是回到了小时候，是回到了古时候。
5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群芳谱》里也说：立春者，“春气始而建立也”。立春之后，一年四季的鲜活也从此开始了。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陟负冰”。东风吹来，虫子苏醒了。沉寂了一个冬天的鱼儿，背着冰渣子努力开启新的一天。东风吹来，“土融麦根动，荠菜连田肥。”冬天长出来的绿肥植物也好，小草也好，都将成为新一年耕作的上好肥料。东风吹来，万物有备而发。
所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人们都会在新年开始时及早做出一些计划，一些希望达成的愿景。“立春一年端，种地早盘算。”新一年的田里种什么，也要趁早做好打算。立春之后，很快就准备春耕春种了。
我做水稻育种，春天是提前在年前感受的。因为我们大批的水稻育种材料，在上一年的冬天就移步播种在了温暖的海南。江南春来的时候，水稻在海南已经开始新一轮的分蘖。不几日，我也将奔赴海南的稻田，为了“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明日就是立春了。
读到南宋浙江仙居名士吴芾《立春》诗一首，颇为感触：“老夫近日苦多屯，且喜来朝已立春；但得余殃随腊去，敢图好事逐年新。”
与君共勉。不论过去，欢迎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