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全在泰山 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小陈和合伙人在马德里开的日料店
小陈在烟台观看华晨宇演唱会
记者 汤晨琛
4月16日上午，陈柏全从杭州萧山国际机场出来，第一次到了杭州。
坐动车回到青田，外公来车站接。下车后，他没看到外公，外公也没看到他，祖孙俩在站内站外进进出出，最后才发现其实离得很近。外公惊讶地说，差点认不出你了。陈柏全搂住外公肩膀，一直在笑。
2008年，12岁的小陈离开中国远赴西班牙，16年后才回到心心念念的故乡。
回国后第二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前一天住在外公家，第二天想去看看爷爷。
小陈带着水果敲爷爷家门。开门的姑姑说，爷爷老年痴呆了，那么多年没见，不一定记得你。
陈柏全来到卧室，看到爷爷，说爷爷我是柏全。爷爷看看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想带爷爷出去转转，爷爷说，我不认识你。无论陈柏全说什么，爷爷都不肯跟他去。
1996年，陈柏全出生在青田县峰山村。父母辗转全国各地做小生意，小学他就在三个地方念过。
5岁随父母去了青海。在当地谋生的还有大姑姑一家、大阿姨一家和小舅舅一家，小陈父母租房开店做面包，住的地方小，夜里小孩子没床睡，都是打地铺。
面包店经营不好，关店后父母决定去北京投奔开裁缝店的大阿姨。小陈跟着去了北京，那年他上小学三年级。
读到小学四年级，小陈母亲和大阿姨商量，不如像很多青田人一样出国谋生。父亲带着10岁的小陈先回青田，等两姐妹适应了国外环境，再接家人出去。
回到青田的父亲当了矿工，少有时间照顾儿子，每个月给他20元钱。小陈在高湖小学继续读书，缺少父母陪伴，原本外向的他变了很多，学习成绩开始下滑。
小升初没考上青田二中，去了小学附近的高湖中学。后来父母觉得孩子还是应该带在身边。小陈清晰记得，12岁出国的那年，北京举办了奥运会。
他和父亲从莫斯科转机，飞到巴塞罗那和母亲团聚，全家住在华人聚集区，母亲和大阿姨的裁缝店开在那里。
父亲去一家商场仓库打工。住的地方实在太小，在学校附近给他租了个房间。一扇窗、一张床、一个柜子，小陈的衣服都放在皮箱里，需要换洗再拿出来。12岁的小陈学会了买菜做饭。
巨大的文化差异还是让他严重不适。2010年，上到初四（当地初中四年）的他，选择辍学。
14岁开始打工，先去父亲工作的商场做些杂活，组装柜子、给车打气……
2013年，一家人搬去马德里，父母靠多年辛苦攒下的钱，开了家小超市，小陈和父母三人轮班。工作之余看看小说，偶尔去网吧上网。
过了3年，20岁的小陈考出驾照，他想自由独立。
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是马德里一家百货公司的导购。一个月后，他从老板手里领到1200欧元。
2019年，小陈父母的小超市关门，又开一家水果店，喊他回来帮忙。思想斗争几天后，小陈还是决定辞职，回去帮父母。
一年下来，水果店没赚多少钱。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实在开不下去，只好关了门。
好在一家人前些年有些积蓄，加上每个月500欧元失业补贴，总算度过那段艰难岁月。
后来小陈父母在西班牙南部城市海边，又开了一家店，主要做游客生意，还不错。
可是小陈不喜欢被定死的生活。2021年，他又去大阿姨在巴塞罗那开的餐馆，跟师傅学做寿司。
2022年底，做了市场调研后，他和朋友在马德里合伙开了一家小型日料自助餐厅，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创业。
2023年5月1日开业，招了4个员工，门店不大，能坐80人，价格在马德里所有的寿司自助店中最低，还请了几个当地网红试吃，做各种宣传。
日料店靠近旅游区，来的游客多，本地回头客少。尽管价格低、口碑不错，但和大店比，摆盘没那么精致，选择没那么丰富，座位也没那么多。
开业半年算下来，只有一个月生意还好，陈柏全拿到了2000欧元工资，其他月份基本都是亏的。今年年初，小陈又做了一次市场调研，发现马德里的美食流行风向，变成了日式拉面。
今年4月，门店终究没撑下来。转手结算后，他分到几万欧元。
离开中国16年了，28岁的他想回家乡看看。
4月17日，陈柏全带着户口本和护照，去青田县行政服务中心补办了身份证，开始计划他的国内游。对小陈来说，在国内坐动车远比飞机方便和舒适，他更想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4月27日，开始回国旅行第一站——江苏南京。玄武湖、秦淮河、夫子庙……他说国外景点没有那么多小吃街，他在秦淮河畔吃到了酒酿汤圆和鸭血粉丝汤，分量很实在，味道也不错。
4月29日，从南京坐动车去山东烟台里蹦岛看演唱会——回国前他托朋友抢到两场华晨宇演唱会烟台站门票。他住的民宿全是歌迷。在楼下第一次吃到鲅鱼饺子。
两场演唱会在5月1日和5月2日下午，这是他第一次现场看演唱会。
5月6日，前往泰安，在社交平台招募驴友，马上获得了响应。第二天几人组团爬山，夜幕降临前爬到泰山山顶。
山东济南，河南开封、郑州，山西太原，陕西西安，重庆，四川成都、阿坝……近两个月里，小陈辗转游玩国内十几座城市，足迹走遍半个中国，第一次创业失败的压力也舒缓很多。
小陈很喜欢大排档和路边摊，他说国外很多流动摊位都是禁止的，但他觉得这样的摊位可以认识不少朋友，也有不寻常的烟火气。
前几天买好6月17日回西班牙的机票。他说这次回国，相当于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在国外打工创业，特别是做餐饮，很难休息这么久。到了西班牙，他也要开始重新规划工作和生活。
初步想法，是找其他“侨二代”继续合伙做餐饮店，方向仍然是日料。
有没有考虑转成西班牙国籍？
“没有。”陈柏全回答得十分肯定，他说身边很多“侨二代”，也都没有换国籍的想法。马德里的糖果店基本上都是中国人开的，巴塞罗那的糖果店基本上都是摩洛哥人开的。华人自然有华人团结起来的力量，在西班牙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会想到自己是个中国人。很多时候，这两个字也是他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