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金“热”

2024-04-18

“凤云珠宝”店二代“小俞”

工作日中午,东山珠宝不到30平方米的小店里挤满了客户。

凤云珠宝店内,各家银行的金条塑封袋和产品证书。

制图 张好蔚

保鲜盒底铺满金粉,都是加工搓下来的。

记者 王潇潇

实习生 曹涵琦

国际金价连创历史新高,伦敦金已经超过2400美元/盎司。随着金价不断创出新高,年轻消费群体对黄金投资和消费的热情空前高涨。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这届年轻人正在逃离专柜转战打金店。部分商场黄金专柜的顾客,甚至比不上一间不足30平方米的社区金店。

街边的黄金加工店、黄金回收店在扎堆开业。天眼查专业版显示,2023年杭州新增相关企业2000余家,而2021年和2022年新增相关企业的总和也不过1800余家。

金价的暴涨搅动了消费市场,也让小小的打金行业陷入疯狂。我们和两位从业二三十年的金店老板聊了聊。

年轻人银行买金条,转头就钻进了打金店

早上9点,方姐准时来到店里开门营业,几个顾客早早等在门口,有些是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手上还拖着一只行李箱。

位于浙大路上的东山珠宝是一家社区小店,门店从内到外都毫不起眼,但它在小红书上却是一家响当当的网红店。

为了不影响生意,我特地将采访约在了工作日的中午,正是饭点。没想到,这家不足30平方米的店内挤了6个顾客。

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我问方姐,是否要改期,她摆摆手,“现在算是人少的,上午更忙。我们通常营业到晚上7点,遇到人多赶单子,加班也是常有的,最晚的一次晚上12点才下班”。

方姐说,东山珠宝走过了30年,现在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不同于2013年的中国大妈抢黄金,这一轮的主力军都是年轻人。

在艮山西路上开了23个年头的凤云珠宝,最近也有些忙不过来。除了老板陆凤云和打金师傅,儿子小俞大学毕业后也回到店里帮忙。

老板陆凤云告诉我,现在不少姑娘带着金条来打结婚用的三金五金,有40克、60克甚至100克的。她打开抽屉,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各家银行的金条塑封袋和产品证书,堆满了整个抽屉。

为什么年轻人爱上了打金店?金价上涨是直接推手,另一个原因是性价比。相比周大福等品牌专柜,银行的金条每克便宜了150元,而打金店的工费每克也不过20-30元。如果打一个大克重的饰品,能省下几千元。算完这笔简单的账,年轻人去银行买金条,转头就钻进了打金店。

打金潮撬动整条产业链

当大家都在“淘金”时,卖铲子的赚到了更多的钱。

陆老板告诉我,近几年金价上涨直接引爆了整条产业链,培训机构密集开张,甚至出现了专门卖设备器材的企业。据她所知,培训班一期学费最少6000元,贵的要2万元,也有几百元的线上课程。

而互联网上小有名气的东山珠宝,也吸引了一批年轻人上门拜师学艺。

“几乎每周都有两三个年轻人找上门来,大部分是外地的,说自己对打金很感兴趣,觉得我技术很好,想做我的徒弟。”东山珠宝的老板方姐说。

方姐翻出了微信聊天记录,“就在前几天,有个南京的小伙子,看微信名应该是一位家电销售,找我拜师,我拒绝了。他不死心,过了一周又来问我,说愿意付几千元学费,我只能回复他,太忙不收徒弟”。

“光教是教不会的。打金是一门技术活,师傅只能教基本功,剩下的要自己去练,前期担心损耗,就用银来练手,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学这门手艺,从事这个行业,都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方姐说。

“我们这行收徒弟是很谨慎的,也开不了连锁店,黄金太贵了,万一被顺走一点呢。”陆老板的儿子小俞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之前凤云珠宝尝试做连锁店,因为人手不够关停了。他觉得,可能比较可行的是自己带徒弟,出师后去其他城市开加盟店。

自己网购设备在家打金靠谱吗?

拿火烧一烧,用锤子敲敲打打,短短几个步骤,一个金手镯就做好了。这样的打金短视频,大家多半都刷到过。个别消费者萌生了自学的想法,花了千元购买设备,在家实现“打金自由”。

“之前有个姑娘拿了个坩埚,上面粘的都是黄金,过来找我帮忙。她说老公想打个黄金饰品,买了几个喷枪都熔不掉。为什么会熔不掉呢,因为温度不够,硼砂也没开到位,最后50克黄金全部粘在上面了。”凤云珠宝的陆老板说。

东山珠宝也遇到过这样的案例,问题同样出在煅烧熔金环节。老板方姐回忆,“这个顾客大概30多岁,家里有黄金,想打个金饰给妈妈祝寿。网上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全套设备,结果容器上的金怎么都抠不出来,实在没办法了,带到我这里处理”。

“虽然我们自己也拍短视频,但还是想说,大家不要被网上的信息误导啊。”方姐笑笑,自己从业30年,然而煅烧这个环节,对熔点把控要求比较高,只有店里的老师傅才会。开在浙大路的东山珠宝是一家夫妻店,方姐说的老师傅,其实是她的丈夫老颜。

打金要经过煅烧、塑形、打磨、抛光等一揽子步骤,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即便是有经验的工匠,也要花上几个小时才能完成。东山珠宝不到10平方米的工作台,方姐和老颜分工合作,老颜煅烧、塑形,方姐打磨、抛光,流水线作业。

打金的另一个难点在于损耗。“现在的金店都是包损耗的,也就是你给我多少黄金,我要还你多少黄金,差额部分我需要补金或者折现,损耗多了,这单就白做了。”方姐说。

刚入行的时候,夫妻俩对制金过程中的损耗估计出现了失误,还磨坏了机器,损失了好几万块钱,抱着大女儿哭的场景,方姐至今印象深刻。

90后金匠 用互联网“盘活”传统技艺

去年方姐的女儿小丹注册了东山珠宝的小红书账号,日常更新打金视频,让在老城区扎根了30年的东山珠宝晋升为杭州的网红金店,目前店里八成客人都是年轻人,不少是看到视频找上门来的。

有些客户甚至不上门,通过小红书、微信下单,把黄金寄到店里,打完后再寄回,几十克的黄金过手,双方甚至面都没见过。接连不断的订单让方姐感到意外,因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流行在柜台买金,自己一度觉得打金这门技艺会被时代抛弃。

线上营销,正好是凤云珠宝缺乏的。陆老板的儿子小俞直言,目标是把凤云珠宝做成一家小网红店。他觉得这是一个酒香也怕巷子深的时代,一些老店、好店,如果缺乏营销途径,它就被埋没了,很难经营下去。

为了增加流量,小俞每天花了大把时间拍摄和剪辑。“我母亲那一代人不懂互联网,错失了这两年的红利。你能看到很多平台上我们的评级很高,是几十年经营下来的深厚底蕴,但是综合影响力甚至不如新开店,这是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大的问题。”他说。

小俞觉得,流量是暂时的,技艺才是核心竞争力。跟一般金店不同,凤云珠宝店内有两摞书籍,是一些关于玉石镶嵌、中国结编织等的工具书,看起来有些年代,顾客可以根据书上的选款,他们能做到一比一复刻。

当遇到没做过的新款式和工艺,陆老板和儿子会共同探讨,相互评价、指正,那是独属于母子俩的温馨时刻。

现在开个打金店

还来得及吗?

方姐有一儿一女,女儿小丹开了家摄影店,儿子小颜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方姐说,这家店以后还是想传给儿女的。

采访当天方姐的儿子小颜刚好在店里,我问他,会考虑做这行吗?他说,小时候觉得打金很土,现在态度有所改变。目前从事的审计工作太内耗了,感觉还是开金店更有前途。

凤云珠宝的小俞没有那么乐观,他觉得,照这样发展下去,打金师傅可能会出现指数级增长,打金行业只会越来越卷。同行在工费上已经打起了价格战。“工费的客单价越来越低,以前一个戒指工费300元都有人做,现在几近折半。”小俞说。

这股开业风潮是全国性的。天眼查数据显示,2021年-2023年,全国新增黄金加工相关注册企业1380家。

方姐说,打金火热跟网络信息发达也有很大关系,外行想从事这个行业,建议多了解多学习,勿盲目入行。

业内人士认为,如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金价迈入震荡期,打金热能否持续还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