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月亮 | 老了的李(诗人,媒体人)

在无限反复而循环的故事里

2025-08-22

“大懒差小懒,小懒差门槛,门槛差谁呢?门槛差大风……”这是儿时坐在堂屋里最喜欢的一首儿歌,和在做家务的奶奶一唱一和,乐此不疲。儿歌还有很多,但能够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是这一首,可能是它戳中了某个点。

从我记事起,奶奶好像很少去出诊接生了。农村里的时间比较富足,尤其在冬天农闲或者平时下雨的时候,村里关系好的男男女女就会围坐在一起,他们聊什么我听不懂,但我喜欢缠着他们给我讲故事,或者说绕口令。其实,除了前两句“大懒差小懒,小懒差……”是固定的,后面可以有无限的搭配,比如各种动物,各种看见的东西。

和这个我所喜欢的儿歌一样的,还有一个我们都熟悉的故事,很多人都听到过的,就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这样的叙述无限反复而循环,一开始甚至会产生一种困惑,总觉得在后面的某个点上,故事会出现突然的变化,比如会有哪吒闹海的热闹,比如会有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痛快,小小的心灵里期待了又期待,但它就是不变,即使讲故事的人会给你承诺,下一次,这个故事就会有新的变化了。

有趣的是,当我一遍又一遍听的时候,如果讲述者不同,语气腔调也会不同,我开始着迷这些细节的变化,对这个重复讲述的故事充满了荒谬的激情,像是一根弦绷紧着,我总期待它能够停下来,或者绷断。

到了自己有孩子的时候,会发现人类幼兽的求知欲是何等固执和执拗。那些曾被我缠着讲故事的人,不胜其烦中用这个故事的“沙漠”来应付我,但当时的我却试图从中找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来:就像是想在沙粒中发现水的痕迹。

我原谅自己在那个时候的愚蠢和轻信,但这个故事本身设计得非同寻常,或许能让人感觉到某种顿悟。其实,没有任何一个故事能够完美到一劳永逸,能够在自我的闭环中满足。

当我熟悉这个故事时,我也试着开始讲述,并不是骗他们,我只是讲给这些身边的人,成人、同伴,或者比我更小的孩子听,也许有着某种隐秘的恶趣味。我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奶奶或者妈妈,或者堂姐等人,对我性格了解的人,会有一副兴致盎然、认真倾听的样子。而那些同龄人或者比我小的孩子,他们更是充满了期待,毕竟,我常常给他们讲一些胡乱编造的故事,把成人讲述的故事东拼西凑,但孩子爱听。

我开始讲,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

讲着讲着,我开始厌烦这个故事了,然后我就会这样结束:“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死了,故事没有了。”

但会有比我小的孩子问,老和尚为什么会死呢?当时的我,就是想结束这个类似于催眠的故事,死是一个概念,我和他差不多大,我怎么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呢?

有人给了我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变成了老和尚,老和尚在给新来的讲故事……”

新的循环开始了,但和尚总是很倒霉。有一天,一道谜语让我们想了很久: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担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我们争论了很久,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个谜语的本意,但我想,如果门槛可使唤的话,那三个和尚就不会没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