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曾孕育了中国最古老的极限运动，“弄潮儿"也成了开拓精神的代名词。丁以婕 摄
吴卓平
今年夏天，一颗被戏称为“苏超”的足球，滚出了奇迹，频频登上新闻热搜。
倘若把时间的卷轴展开至1929年，西湖之畔也曾掀起过同样山呼海啸般的狂澜，一场汇聚南北英豪的国术游艺大会在杭城摆擂，十余万民众争睹盛况，堪称中国武林以及彼时民间体育的巅峰，其盛景丝毫不逊于今日“苏超”。
而今，在这份穿越时空的热血沸腾中，一场场根植于本塘运动基因的民间体育叙事也正在升腾。这里没有小龙虾、吊州、“友谊第十四”的网梗与解构，却有着千年运河的桨影、钱塘江潮的浪痕与黄龙夜球的呐喊，同样在烟火人间中书写着体育最本真的模样。
从孤胆探险到百舸争流
上周末，大运河上的武林门码头人声鼎沸，一场来自民间的皮划艇马拉松系列赛在此举行，选手们途经朝晖桥、潮王桥、霞湾桥、江涨桥、大关桥、登云桥，抵达拱宸桥后再折返。
人群中有一个独特的身影，他就是担任赛事裁判的徐水强。39年前，他与搭档蒋卫民划着一艘双人皮艇，从上塘河皋亭坝下水，启程北上，最终沿着运河划到了北京。
从萌生想法到正式出发，两个热血青年足足准备了三年。当然，除了训练，最重要的便是筹款。两个人用写信的方式，寻求杭州本土企业的赞助。蒋卫民想到了效益相当不错的杭州第二中药厂（后来的青春宝集团），两个愣头青先给厂长冯根生写信，一个礼拜后，直接骑车找上门去。听完“路演”后，冯根生当场拍板，同意赞助1500元。
当然，他们面对的考验不仅仅在于体能，还在于水况复杂。彼时，大运河北段河道长期缺乏维护，淤塞严重，部分区域甚至完全淤平。在那些不通航的运河水域，两人不得不抬艇上岸，一路寻找适合划行的水域，抬不动了，就找当地人的马车拉一段路。最终，这段历时42天、1800公里的孤勇之旅，被央视《话说运河》节目全程记录，成为中国民间水上探险的里程碑。
在完成大运河划行之旅回到杭州后，徐水强说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因此改变太多，但那段记忆极为珍贵，“大运河对于我来说，意味着敢闯敢拼敢探索的精神。现在来看，当时的我们，也是水上运动的先行者。”
从孤胆探险到百舸争流，“划进运河，就如同划进了一部流动的史诗。”新兴的民间皮划艇赛事是对运河文化的传承，更给古老的大运河注入了新时代的景象。
因为有人，这才是一条永不孤独的长河。
钱塘江“弄潮儿”的横渡
钱塘江的大潮，曾孕育了中国最古老的极限运动。宋代《武林旧事》记载：“吴儿善泅者数百，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
如今，“弄潮儿”也成为浙江人“勇立潮头”之开拓精神的代名词。
横渡钱塘江这项民间体育活动，在杭州已有近百年的历史。1934年8月5日，5万多杭州市民聚集于钱塘江边三廊庙“浙江第一码头”，观看了由杭州长风游泳会与上海中青年游泳队发起的横渡钱塘江表演赛。
20世纪50年代末，六和塔游泳场设立并对外开放，促使了集中式的大规模横渡活动诞生，不用发动和宣传，参与横渡的人数便能达到数千人。1994年，之江路开始改造，六和塔游泳场关闭，横渡活动停摆。
横渡的复兴之路，始于2006年，那场仓促却炽热的重启“首秀”。时任杭州市救生协会秘书长的张英杰怀揣着拼凑来的5万元活动经费，重启了这项民间赛事，甚至连印制纪念证书都有些拮据。
这份“寒酸”却点燃了全城久违的热情——媒体蜂拥报道，市民争相报名，77岁老人与6岁幼童同场参与赛前测试，略显沉寂的江面因人的跃动而重焕生机。这项仓促启动的民间赛事广受欢迎，并得以持续举办。
2017年，一支特殊的“护水者”方阵在横渡途中采集水样，并将检测数据公之于众，以民间力量监督钱塘江水质治理。也有浙江多地环保部门负责人参与横渡，亲身检验“五水共治”的成果。这份环保使命与运动精神的交融，让这项赛事超越了竞技本身，成为公众守护母亲河的集体仪式。
历届横渡钱塘江最大牌的“冠军”是当时还是“小屁孩”的叶诗文，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公开水域的比赛，也因为那次获得冠军，她第一次登上了报纸。
重启后又过去了近20年，如今，横渡钱塘江已蜕变为享誉全国的杭城体育名片，名额一票难求。今年的横渡比赛也即将开启报名，可以预见，这项民间金牌赛事还将延续那一份热闹且欢乐的独特氛围。
后亚运时代的杭州
七月伊始，每周一、四晚八点，下班晚高峰过去，“黄龙晚高峰”开始。黄龙体育中心田径场的灯光都会准时亮起。8支民间足球队将在这里展开中青年八人制足球联赛，并决出总冠军。外卖员、教师、警察们纷纷卸下白昼身份，在球场上挥汗如雨。
持续五周的赛事，将场馆晚间的时段转化为了全民共享的“黄金档”。除了足球，未来还将陆续推出游泳、乒乓球、羽毛球、网球、匹克球等大众赛事，让错峰运动成为新常态。
二十公里外的余杭区，另一场创新正在周末上演——不久前，杭州市“超级星期六”百姓运动会项目之一的企业篮球赛在余杭莱茵体育馆开幕，30支企业球队、414名运动员将在这里激战3个月。
与传统民间篮球赛相比，这项赛事也创造了种种新意：赛程编排根据企业的时间进行相应调整、以男女混编制阵容上场打球，鼓励更多女性爱好者热情参与。
2025浙江省足球超级联赛也已开幕，正以“浙超十年·足够精彩”为主题，开启新一年的征程。
后亚运时代的杭州，全民健身蓬勃发展。据统计，经常参与体育锻炼的人数比已达到48.66%。一边，杭州以建设国际“赛”“会”之城为目标，持续推动“体育+”融合发展；另一边，民间体育赛事并没有停留在节庆式短暂狂欢当中，而是沉入社区、融入生活，成为日常的一部分。
当体育场在晚高峰亮起灯火，当上班族在星期六奔赴球场，这些根植于需求、生长于民间的赛事，正以其蓬勃的生命力，为“赛事之城”的宏大愿景夯实最深厚的群众根基，也书写出全民运动最生动的杭州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