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 陈朝英

年味麻糍

2025-01-24

过年怎么能不吃麻糍呢。

北宋怀深禅师的《慈受怀深禅师广录》中说:“新米麻餈,滋味好,那堪吃处著沙糖。”餈是糍的异体字,麻餈即麻糍。麻糍是江南传统的风味小吃,更是当地传统的年味。

腊月廿八九里,乡间有捣麻糍的年俗。村子里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一片烟火气。厨房里的大灶上,浸泡了两天两夜的糯米洗净沥干,倒入饭甑,打上气眼,上锅蒸起。

火,可以烧得再旺些。

平日闲置的大石臼,黄檀木做成的木槌早已搬出洗净烫过。空旷的道坦(农村各家门前较宽的道路)上,谁家灶上饭甑里的糯米饭先熟,谁家就抢了石臼第一个捣麻糍,后面熟的就只能排队等着。

捣麻糕喽!东家进,西家出,邻里招呼几声,捣麻糍的,看热闹的,纷纷围了过来。

“清烟缕缕臼中腾,挥棍打粑忙不停。雪白团圆凝厚爱,年年岁岁续乡情。”俗话说,趁热打铁。捣麻糍,也需趁着热气。蒸熟的糯米饭倒入石臼,热气腾腾,米香扑鼻。一旁的男人早已紧握着木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女人端来一盆温开水。捣麻糍有讲究,需先捻后捣。捻需要力气,也需要技巧。男人将木槌夹在胳膊下,身体下沉,双手紧握着木槌用力地扭动着,直至石臼里的米饭基本成黏糊状。一阵发力后,捻的人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石臼里的糯米已成米糊团,一旁候着的人手心发痒,接过木槌,欲大显身手。

捣麻糍是个力气活。男人双脚分开,双手紧握木槌,高高举过头顶,铆足了劲一槌落下,“扑”的一声,声音沉闷,槌子如落在棉花堆上,软绵绵的,力量一时被柔软吸收,恰似以柔克刚。六七下,便大汗淋漓,手中的大木槌就如千斤之重,再无力气高高扬起。一旁围着看热闹的人多,男人不甘示弱,再捶上两下,便在众人的嬉笑声中弃槌败下阵来。好在一旁等候的人早已脱去外衣,撸起袖子,接过木槌。捣麻糍需要两人配合协作,一人用力捣打,一人用热水蘸手,不断翻动石臼里的糍粑团。木槌抬起,手蘸水迅速翻起。木槌落下,手快速抽回。捶打与翻动的人默契配合,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畏惧,两人之间需要有足够的信任。

男人们轮番上阵,石臼里的糍粑也渐黏结成团。一旁的台子上,案板早已铺开。炒熟的芝麻捣碾成粉末,铺撒在案板上,芝麻香气扑鼻。捶捣成团的粑团起臼搬上案板,看热闹的人围了过来,然后各自欢喜,有的掐成小团裹上芝麻,趁热蘸着糖就大快朵颐;有的需要仪式感,把糍粑团用力均匀地抹开,待稍稍冷却,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块。刚出石臼的麻糍,软软的,糯叽叽,QQ弹,滋味好。众人围着案板,你一块我一块,裹着芝麻末的麻糍,蘸着糖,又香又甜,吃得开心,吃得满足。道坦上,在众人的叫好声中,年渐渐滋长了味道。

小时候,过年麻糍用糖蘸蘸,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快乐。如今麻糍依旧是过年时家人亲戚围炉煮茶话家常时的点心和夜宵。红红火火的炭火炉子上,烤几块麻糍,麻糍在炭火上“滋滋”冒着热气,米香和芝麻香在那一刻释放交融。烤好的麻糍,拉着丝,咬上一口,软糯香甜,入口烫心,新一年的日子如蘸了糖的麻糍,甜甜蜜蜜绵绵长长。

年味麻糍,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传统工序繁琐,需要耐心。年味麻糍,从春播秧苗,秋收稻谷,冬碾新米,捣打成麻糍,其间透露着一种“慢慢来”的韵味,是人间烟火,是一份美食的享受,更是一份情感寄托和文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