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而然》 曾孝濂 著 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 2024年7月
余天一
曾孝濂是我的老师,也是让一代植物学人可亲可敬的行业榜样。曾老师1939年生于昆明,他是一位科学画画家、博物画画家、也是一位邮票设计家。曾老师一生择一事而为,先后为《中国植物志》等50余部科学著作绘制2000余幅插图,三度摘得中国年度“最佳邮票”设计奖。
看见书里的字句,感觉就像是曾老师坐在旁边和我聊天,书里的话就是他经常会跟我说的话。那些话,我觉得都值得记录下来,但是每次只能记住一些最关键的内容,没办法把细节都一一记住,总是觉得非常可惜,直到《自然而然》终于和读者见面。我很高兴地看到,这些话以文字的方式保存下来。
植物学与植物画
始终如影随形
曾老师在自传中讲述自己的故事,读来心中有波澜,而更为壮阔的是,这本书详尽记录了新中国的植物画和植物学发展历史。
书中记录了新中国植物学发展的脚步。从中国现代植物学的奠基人钟观光、胡先骕、陈焕镛等科学家开始,到编研《中国植物志》这个极为重要的工作——曾老师从1960年开始编研《中国植物志》唇形科部分(《中国植物志》第65(2)卷)说起,一直写到2004年《中国植物志》编研工作结束,所有卷全部完成出版,再到2017年第十九届国际植物学大会第一次来到中国在深圳举办,2019年中国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举办,2021年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第十五次会议(COP15)在昆明召开,整个新中国植物学的发展历史中都有植物画的身影。
相比新中国的植物学史,本书更为详细地记载了新中国植物画的发展历史,把大大小小与植物画有关的事件都记录在书中。曾老师参与绘制的著作,大多是植物画历史中非常重要的著作,我一直想了解这些著作编写和绘制的细节。书中提到,他反对在标本上蒙硫酸纸,把标本照着描下来,认为绘图需要依据标本和活植物作为参考,人为进行取舍、位移和反转处理,为此和科学家之间也有过争论,最后整个昆明植物所绘图团队拒绝使用硫酸纸描图。再比如,在为《香港植物志》进行创作时,植物学家胡秀英提及美国主流墨线图绘制方法是用点表现明暗关系,而曾老师认为在中国是用线表现明暗关系。这些内容是非常重要的中国植物画史的史实。
从专业需要到回应大众审美
博物画迎来新时代
书中记载,1975年《中国植物志》绘图工作会议,把全国的植物科学画画家第一次聚集在一起,之后又有1980年的中国植物科学画学术交流会,以及第一次全国植物科学画画展。我没有赶上《中国植物志》编纂的年代,当我开始学习植物画的时候,绝大部分参与《中国植物志》绘图的画家都已经退休了,很多画家在退休之后,不再进行植物画题材创作。在我最早开始了解博物画的时候,了解的都是外国的博物画画家和博物画作品,很难在互联网上搜到中国博物画画家的作品。直到我认识了曾老师,才开始了解中国的博物画,以及中国画家绘制博物画的方法。直到今天,国家生态文明建设蓬勃发展,博物画这样一个艺术形式,从专业研究的需要,逐渐变成了大众审美的需要,我们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
新时代中国博物画的发展,曾孝濂先生一直在发挥极为关键的作用。他在书中说,“我坚信我们处在生态意识回归的时代潮流中,博物画的春天一定会来临。”他并没有只是等待春天的来临,而是主动参加与各种博物画相关的活动,给年轻人持续不断的鼓励,尽全力推动中国博物画发展。以第十九届国际植物学大会画展为契机,曾孝濂先生开办了一个短期研修班,参加过这个短期研修班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可能很多人都不会留在自然题材艺术领域继续钻研,只把这个事情当作爱好,闲暇时画两笔,也可能不再画了。这个短期班之后,大家发现,博物画可以作为人生的长远目标,并可以为之不断学习奋斗。
画画的人用作品说话
我一直相信画画的人可以用作品说话。书中也写,“我非常理解青年朋友在成长进步过程中的心路历程,画画的人是用自己的作品说话的,不必过多用语言解释。”我看曾老师作品的时候,也是如此,一瞬间就能接受到无数信息,心里无数思绪涌现。
曾孝濂先生还设计过邮票,他的作品是邮票爱好者公认的经典之作。中国有多个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生物物种丰富,非常值得以博物画的形式在邮票中展现这些。曾老师把博物画引入邮票之中。他在书中提到,邮票不是严格的科学插图,他在设计时力求做到“虽刻意安排但不做作”。我于2023年也得到机会设计《药用植物(三)》邮票,这对我来说是全新的挑战,设计过程中遇到过很多问题。现在再看曾老师写在书中的设计思路,发现我遇到的问题,曾老师也曾思索良久。
曾老师有着一定要把事情做好的信念。在书中我发现,当展览需要使用复制画的时候,曾老师每次都要自己监督印刷质量,之后还经常在展前为复制画修修补补。他总是引用陶行知先生的一句话,“人生天地间,各自有禀赋,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这本书看下来会发现,曾老师确实贯彻始终。
曾老师和师母近年来身体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状况,即使我们担心,他们依然延续着年轻时的习惯,终日忙碌,步履不停。两位老人目前恢复得不错,依然可以在昆明的元宝山上散步,在昆明植物园中看看新开的花。现在这本自传终于面世了,曾老师和身边人的故事还会一直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