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这是南宋女词人张玉娘写给未婚夫沈佺的词,朴实高远、直白炽热。张玉娘与沈佺定亲,未等成婚,沈佺早逝,玉娘情深难舍,数年后竟也抑郁而终,卒年27岁。
与李清照、朱淑真、吴淑姬并称“宋代四大女词人”的张玉娘,并非只知儿女情长的闺中怨女。她生于南宋末年,身为官宦之女,虽衣食无忧,却心系战事不断的边陲,写出了“三更豪鼓角,频催乡梦残”的边塞曲,豪情悲壮。
如此一代才女,为何对沈佺情深?沈佺家道中落,张家意欲悔婚,玉娘不从,用情至深。除去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沈佺写给张玉娘的诗中也能找到答案:“隔水度仙妃,清绝雪争飞。娇花羞素质,秋月见寒辉。高情春不染,心境尘难依。何当饮云液,共跨双鸾归。”沈佺眼里的张玉娘,格局大气、有追求。他懂她。
被看到,被读懂,谁不渴望这样旗鼓相当的相知相识?
懂比爱更迷人。
庄子与惠子把臂同游濠水之上,见鱼儿嬉戏。庄子开心:“鱼儿游得欢畅自在,这就是鱼的快乐呀。”惠子反驳:“你不是鱼,你从何得知鱼的快乐?”
惠子比庄子年长二十来岁,这一老一少并肩而立,庄子年轻、潇洒,看到鱼,以己之乐推鱼之乐。惠子成熟、稳重,在辩论中一下就抓住了庄子的逻辑漏洞,以为打了庄子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庄子狡黠:“我知之濠上也。”喏,不就是和你一起,在这濠水之上知道的嘛。惠子听到这番“狡辩”,大概也只能给庄子一个白眼,继而哈哈大笑。
只有与最好的朋友一起,才可以这样讲真话,尽天真。
惠子去世后,庄子经过惠子墓地时,跟身边的人讲了个小故事。他说,郢都有个人,鼻尖上沾了点白土,他就让他的石匠好友拿斧子帮他清除掉。石匠舞动斧子,虎虎生风,两三下就将这白土弄干净了,鼻子安然无恙,郢人坦然而立,毫不动容。后来宋元君听说此事,召见石匠,也想体验一把这种刺激。石匠却只说了一句话:“我是有这传说中的本事,只可惜,可以让我使出这本事的伙伴,已经不在了。”庄子讲完这个故事,慨然长叹:“自惠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因为懂得,人与人之间可以达成这样的信任与默契。
令人羡慕的还有苏东坡。他在病中,儿子为他诵读好友米芾的新作《宝月观赋》。卧听未半,东坡惊叹:“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
这真是懂一个人的极致表达。“知”却恨其“不尽”。相知相从二十年,仍觉未够,仍对彼此抱有热情和新鲜,仍然每一次都会为好友的才情激怀感奋、击节叫好。
读《记承天寺夜游》,喜欢东坡随兴而至,喜欢东坡笔下那个空明如水的月夜,然而最喜欢的一句,却是“怀民亦未寝”。读此,不知该羡慕有东坡为好友的张怀民,还是那个随时可以欣然夜寻、闲步中庭的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