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掌楸开花
《俱是看花人》 李叶飞 著 湖南美术出版社 2024年9月
李叶飞 文/摄
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
——唐·杨巨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门成了只看花的人。
过去旅行,到了一个地方,如果是城市,一定先逛博物馆,了解当地人文,再游植物园,认识当地风土,还要溜达一下菜市场,看看当地人过的日子。这样才不算贸然闯入,而是稍微立体地对所到之地有了一个外围观察,然后,才进入这趟旅行的正式步骤。可现在要是走进博物馆,盯着铜器、陶瓷看,往往是在判断这扭曲缠绕的线条是什么唐草纹;找到远古器物,在看刻划符号上随意几笔的线条若不是动物会是什么草;赏画,则是在想桌上为什么要放那盘水果,背景又是什么花海。甚至现在逛菜场也只在蔬菜水果区来回,成了素人一个。
出门只是看花,哪怕“绿柳才黄半未匀”,哪怕繁花早败全已枯,鸡蛋里想办法也要挑出些骨头,因为,专心致志的人总是被眷顾。
去纽约那次,听说,有一个艺术博物馆分馆在曼哈顿北端的一处山丘上,我猜必有花园。第二天一早去,果然有三处花园,栽种着中世纪流行的药用、食用或纯观赏植物。看到缤纷的花朵,芬芳的香草,布置在古典建筑的围合之内,仿佛穿越到了中世纪,室内古艺术,室外古花草,是一个艺术博物馆,也是一个植物博物馆。
第三天又去纽约植物园,买票发现票价比我预计的低许多,不解,逛着逛着觉得奇怪,怎么有不少室内馆闭门,才反应过来,那天是周二,休息天,不爽啊,此时看到有一个馆大门开着,过去一看,有巨魔芋要开花,因为随时可能会盛开,所以这个厅不关门,园方派人守着,这是我的好运气吧,不过等到很晚,巨魔芋尚未开花,回国后才知,我前脚出门,它后面紧跟着就开了,那天的纽约,出门俱是看花人。
专注就有意外赠送。有一年,去牙买加,在逛完Bob Marley(鲍勃·马利 牙买加创作歌手)博物馆,走到户外庭院的时候,看到了一种挂红果的树,不认识,当地人跟我说这是阿奇,果子有大毒。树很高,不能细看,有些遗憾。然后,去一个广场吃牙买加第一名的冰激凌,广场开阔,有大树,有大风吹,我看到了地上被吹落的红色阿奇果,成熟开裂,当地人说熟到这般,白色果肉做菜可吃,我当然不敢生尝。最后一站,在加勒比海边度假村,在自助餐厅,见到了一道似番茄炒蛋的菜,名Ackee and Saltfish(阿奇果烩咸鱼),啊,这Ackee应该就是当地人口中的阿奇,而这道菜号称牙买加国菜,我看着眼熟,在来牙买加的飞机上就看到过一份旅游册子,上面有它的介绍。
在墨尔本植物园,一个池边,有一棵新种的椴树,听说是澳洲很有名的音乐人尼克·凯夫手植,我不是西方音乐迷,回酒店一查,原来在电影《柏林苍穹下》里见过。之所以尼克·凯夫种的是一棵椴树,因为它有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I put my hand over hers, Down in the lime tree arbour”,Lime就是椴树,这句歌词也刻在这棵树的标牌上。
2016年,去伦敦看切尔西花展,换票之后时间尚早,在地图上看到边上有一个药草园,就顺着路走去看,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中国传过去的珙桐,盛花期虽过,但还是看到了白鸽子花挂满了树。好多年后,我才在杭州植物园看见珙桐盛放的场景。
那年,还在伦敦的摄政公园见到鹅掌楸开花,名副其实的树郁金香花,也是好多年后,我才在杭州的太庙遗址踮脚赏树郁金香。
还有一年夏天,去西双版纳,走进橡胶林,看人割胶,林子走远了,割胶人不见,树深寂静处,就听到头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看到有落下来的果壳、种子,才知是橡胶树的蒴果完熟,在枝头崩裂掉落发出的声音。
去斯里兰卡的菩提寺,见到大菩提树,随信徒赤脚去提水给树浇水,但当时我并不确信这棵菩提树与佛陀的关系有如此之近,后来才知现在菩提伽耶的那棵大菩提树也是源自于此。
在日本一庭院听导游讲解贝多罗树,虽然觉得其错认了南北植物,但得知日本邮政“〒”符号源于贝多罗树的树形,获益匪浅。
在台湾专门打车去一个湿地公园看水笔草,司机都不敢相信,费那么大劲去这么偏僻的一个小小的公园,不值。但十年后我在深圳再见红树林里的水笔草,觉得那次行程让我有了一点攀谈湿地保护的资本。
这么多年,出门只是看花。花草之外真要还有什么欢喜的东西,也都藏在花草之中,心怀猛虎,细看蔷薇,我就是这样一个看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