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淡如
近日出门,便想起《水浒传》里那一句:“烈日炎炎似火烧”。
在这样的天气,不可多得的是晚霞。杨万里《晚登连天观望越台山》诗道:“暮山如淡复如浓,烟拂山前一两重,山背更将霞万疋,生红锦障裹青峰。”
杨万里不是第一个咏晚霞的诗人,但第一个将晚霞绘入画里的,极有可能是与杨万里同时代的马远。
杨万里卒于1206年,他卒后两年,南宋朝廷与金人签订“嘉定和议”。此后,曾经锐意北伐的宋宁宗意气消沉,兴趣转向山水之间,他授意宫廷画师马远绘制的《宋帝命题册》大约就在这段时间。
《宋帝命题册》共十开,每一开有马远的画和宋宁宗的题句。其中一开,绘的是白衣文士在山亭中眺望,远处,绯红的晚霞弥漫,画意与杨万里诗意甚合,画的左侧,有宁宗题写的杨万里《晚登连天观望越台山》。
若将十开宁宗题写的句子与画逐一读过,便会觉得里面藏着淡淡的惆怅。就好像这一开,杨万里的诗如此明净美好,但那白衣人却是压下心头重重忧心事,劝慰自己:至少眼前有这么美的晚霞啊。
马远将晚霞画得极美,他十分有创意地以朱砂涂抹出一片晚霞——古人如此画晚霞的实不多见。
八百多年以后,我们已无法确知宋宁宗的心事,但诗与画中幽微的气息,仍能穿越时光而来,耐人咀嚼。
或者,我们也可以怀着各自的心事,去看晚霞。
畅游夏日,欧阳修会在荷花盛开之时,泛舟湖上。
“花底忽闻敲两桨。逡巡女伴来寻访。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红浪。花气酒香清厮酿。花腮酒面红相向。醉倚绿阴眠一饷。惊起望。船头阁在沙滩上。”
来了客人,酒杯不够了,便就地取材,扯下几朵荷叶,倒上一樽美酒。此时,清歌响起,这夏天啊,谁还嫌它长。
苏东坡和朋友出游湖上,喝的是碧筒酒。什么是碧筒酒呢?刚刚露出水面的新荷,卷栊如同酒盏,将荷叶连着长长的茎一起采下,放在砚格上,然后,把美酒倒入荷叶中,用丝带系紧,再拿簪子刺破荷叶的芯,使它与空心的荷茎相通,如此,荷茎变成天然的吸管,座上的客人,就以荷叶为酒杯,荷茎当吸管,边吸边饮,享受这夏日里独一份的快乐。
苏东坡一边开玩笑,说碧筒弯弯如同象鼻,一边吐槽,说白酒微微略带荷心之苦,然后,眉头都不皱的,一气喝完,从茎的另一端吸着喝,酒沁了荷香凉气,别有风味。
近来又得一好玩的莲蓬玩法,把莲蓬里的莲子掏空,放上灯,像是橘子灯的模样,莲子孔又是标准的圆形,灯光可以从中透出,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妙极了。挖出来的莲蓬还可以吃,青青嫩嫩的,很适口。
可以如此看来,荷这植物,真是暑月的宝物。荷茎用针刺破,倒上酒,便是碧筒饮,未开时,可以做茶器。开了花,可赏各种亭亭。荷叶可以包肉包鱼烤,嫩莲子可以吃,老莲子可以入药。莲蓬可以做灯,倒吊起来风干,又是个秋冬的清供。“人间六月偏宜暑,为有倾城花解语”,这句,转送给荷花吧。立秋已过多日,秋意要渐渐上来了,莲蓬与荷花都要渐渐过季,做荷花茶和莲蓬灯,要抓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