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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5点多,我穿越运河广场,穿越40度的高温,去拱宸桥拜访马崇炎。
马崇炎是台州人,“90后”摄影师,十年前来运河边定居。十个年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经常走“运”过“桥”,他发现运河两岸的交通、配套、商业形态,不断有新的变化。
“当你和一样事物长时间相处,就会产生一种亲近感。”虽然是新杭州人,但他对大运河、对拱宸桥有了近于故乡的情愫。
2014年中国大运河成功申遗,是他来运河边定居的时候;2024年大运河申遗成功十周年,作为一个视觉工作者,他想用镜头来再现这座朝夕相处十年的拱宸桥。
如何再现一座拱宸桥?用绘画、用照片、用文字,拍全景、拍视频、拍纪录片……“不论哪一种,别人都已经用过了。”他说,“拱宸桥就像一位明星,在数百年时间里已经被无数人用无数种方式记录,特别是近几十年,照相机普及后,它已经被无数的镜头、从各种的角度定格。”
夕阳下的拱宸桥是迷人的。古老的石阶泛着时间深处的光芒,桥上人来人往。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桥侧立柱上有一些文字,好像从来没有人真正看清过。于是,他第一次尝试用无人机近距离地去拍这些文字:“很多时候我们在寻找谜底,实际上,一座桥的谜底就在谜面上。”
石头会记住很多东西。拱宸桥上每一块石头,新的老的旧的残破的,被水冲过、被风刮过、被阳光风化过、被大船撞击过。这些时间和岁月留下的痕迹,石头都一笔一画地记录着。当你走近,仿佛看到了一座全新的拱宸桥,原来拱宸桥还有很多秘密未被发现。
他要造一座不一样的拱宸桥。
2024年春天,在拱宸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会发现这么一个人:他操作着无人机,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拍摄一座桥。
他拍下了桥南桥北的每一块石头,他为每一块石构件编号、记录,又一块一块在电脑上拼接。拍了三周,拼了两周,最后的成品是1415幅高清的影像,15亿总像素。
好像还没有人以这种方式拍摄过拱宸桥。常常拍着拍着,发现原来没有草的地方,长出来一棵草。天热,又没了。草长了,草没了。人来了,人走了。时间在镜头下流淌。一天,一周;一年,百年。
一座桥,15亿像素,这是目前数据量最大的拱宸桥高清影像资料,陈列在大运河数字影像馆。
络绎不绝的游客都认识这是“拱宸桥”,却都没有见过这样一座拱宸桥。
“我预计到了用无人机拍摄的难度,但我没估计到后期拼贴的难度,就像是再造了一座拱宸桥。” 马崇炎说,“这是我近几年熬夜最多、通宵最多的一次。因为很多细节需要处理。当你集中注意力,时间会过得很快。常常是拼着拼着,天就亮了!”
一座桥的秘密被打开:拱券上某次测绘留下一个徕卡标记,桥身侧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桥石上,一缕温暖的夕阳……还有桥侧的楹联写着“迤逦近重城,看半道春红、河塍晚翠;迢遥通一水,数支分苕霅、路入江淮。”
重城,即杭州。半道春红、河塍晚翠是旧时杭州运河的“湖墅八景”。“一水”就是大运河。“江淮”是长江、淮河。拱宸桥,是大运河南端的终点。远行的人自运河上缓缓归来,望见拱宸桥,就是望见了家乡。回到拱宸桥,便是回到了故乡。
阅读大运河,桥,是一把钥匙。新时代,我们如何加强对一座桥的保护与传承?马崇炎用镜头作了探索,也让更多的人来关注对大运河文化记忆的传承与保护。
拜访结束是晚上9点多,我再一次去看拱宸桥。夜色下,被霓虹照耀的拱宸桥更加迷人。人们在拍照,孩子们在台阶上欢快地奔跑。一座桥,无论真实的、虚拟的,都在新的时期闪烁出了迷人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