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冬
早早就买了马伯庸的新书《食南之徒》,只是一直舍不得看。总想要找个完整的时间,一口气读完。
在从北京飞成都的航班上,只是读到五分之二,就想要写一点关于这部小说的植物。虽然,与小说中直接关联的领域是美食,但其中写到的食材,是和植物密切关联的。
在《食南之徒》中,当植物不再只是植物,而是食物、是药物、是引子、是线索,甚至成为情节推进的关键一环,“亲王”马伯庸不遗余力地将植物的细节考证一番,写在了故事里。
睡菜 令人思睡
昨晚那一釜睡菜壶枣粥效果惊人,南越王喝完之后,一夜酣眠,次日起身神采奕奕,一扫之前的颓靡。群臣纷纷祝贺,说先王有灵,庇佑子孙。
古籍中记载的“睡菜”,确实是让人容易睡觉的。《南方草木状》里称其为“绰菜”,海南人食之,令人思睡,古名也叫瞑菜、醉草。唐代《北户录》里说,土人采睡菜的根为盐菹(音为zū,意为盐腌的菜),食之好睡。也就是说,要把睡菜的地下根茎用盐腌了,做成菜羹或者菜泥;其形态叶似慈姑,根如藕梢。也正是因为这一记载,名为“睡菜”的植物,形似慈姑叶,具有明显的地下根茎。古人没有绘图,或者绘图非常写意,今人只好靠只言片语的记载,和当今植物形态对照起来,像猜谜语。
当今说的睡菜,是不是就是古代说的睡菜?不一定。当今的睡菜能不能吃?《中国植物志》和一些地方志书上,没说它能吃。反正,当今确实有“睡菜”,这种植物在浅水或者湿地生长,长得还挺秀气。
披针叶茴香 不是大料
唐蒙把这东西摊开在手心,一字一句道,八角是上好的香料,而莽草果又剧毒,倘若误拿莽草果当八角炖的食物,人很容易抽搐惊厥。
披针叶茴香的别名更有名些,就是故事里说的莽草,也叫红毒茴。这个茴香不是包饺子的那个茴香,而是八角茴香那个茴香,或者直接就叫八角,就是大料。
《中国有毒植物》有载,披针叶茴香中毒的症状类似癫痫发作,误食后直接刺激消化道黏膜,经消化道吸收后,使呼吸中枢和血管运动中枢功能失常,表现的症状是恶心、呕吐、狂躁……最终呼吸衰竭。
过去,把披针叶茴香当成八角误食的案例时有发生。二十年前,我们本科阶段的植物分类学课程,第一节是总述,其中一个例子就是分不清物种的细微差别,把披针叶茴香误食了。
古代说的莽草,所指的物种除了披针叶茴香,也可能是红茴香。这两个物种旧时也会彼此混淆,经常都被称作莽草。若说读了小说后,对实际生活有什么指导意义,我想,至少要知道蓇葖(音为gū tū,意为果实)果太多、具有钩状小弯头的“八角”不要随便采来吃。
柊叶 可包粽子
糯米蒸糕,掺了猪肥膏的碎渣,以冬叶包裹,味清香,以叶压油,以油润叶。
在小说里,柊叶不重要,只是说到它时,我很馋。
柊叶俗称苳叶,小说里写的是“冬叶”。在两广和云南等地,民间把柊叶采来,包裹糯米粽,或者其他。
我在广西南宁曾买到过柊叶粽子,硕大的一颗,没蒸熟之前裹得结结实实,当成板砖就算是“近身武器”了。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板砖或者柊叶粽子,当武器要使蛮力,所以,一寸蛮,一寸黏,蒸熟了更黏,甜甜黏黏咸咸。
“枸酱” 有可能是蒌叶
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牁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同师,然亦不能臣使也。”
蒌叶,去除异味用的食材。但整篇小说的线索,其实是围绕着一种叫作“枸酱”的食物。这个“枸酱”并不是枸杞酱,有可能是蒌叶。《中国植物志》里记载,蒌叶别名枸酱。
按照分类学,蒌叶属于胡椒科,分布于亚洲的热带地区,我国从东南到西南都有栽种。《中国植物志》这样描述蒌叶,“本种提取的芳香油为枸酱油,可作调香原料……”东南亚不少民族喜以其叶包石灰与槟榔作咀嚼。
小说里,不但要写“枸酱油”,还要这植物的果子。从口味上推断,就是酱油加胡椒果了,用它治鱼烹虾,乃至一切水族,准错不了。
我自己没拍过蒌叶的照片,只拍过假蒌,味道和蒌叶近似。
假蒌在广西尤其常见,我在南宁机场附近一个镇子吃午饭,饭馆院子里,靠着墙,栽种了一大丛假蒌。后来去北海玩,另一家餐馆里,也有“炸蒌叶”这道菜,其实也是假蒌,里面裹着肉馅,外面裹面油炸,挺好吃的。
真正的蒌叶花序较长,植株是攀援藤本,而假蒌花序较短,植株直立或者匍匐着生长成一片。只看叶子,我甚至分不清楚这两个物种谁是谁。
马亲王这本《食南之徒》,小说的主角名叫唐蒙。在我还不了解小说创作背景的时候,心里有一点点窃喜:我之前写过的短篇小说《异端博物志之草木繁城》,里面的关键人物,也叫唐蒙。
我写的每一篇小说都有一个植物故事,这篇小说里讲到的植物是菟丝子,而菟丝子在古代的别名叫“唐蒙”,所以,在我那篇小说里,人物也顺理成章地叫作“唐蒙”。
“重名”这件小事,和马亲王的《食南之徒》完全无关。若说完全无关,似乎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关联。毕竟“亲王”马伯庸创作的小说,都是从点点滴滴的细节铺陈开来的,谁能说一丁点微小的关联,就不会衍生出一场波澜壮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