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和 绘
女儿读幼儿园时我家养过一只兔子。小兔子在花鸟城连笼子一起买的，但很快就证实完全不是店主说的不会长大的巴什么兔，就像你也很难买到不会长大的香香猪一样。
每天吃着萝卜青菜，那兔子吹了气似的发福，放在玻璃房里一有机会就往外逃。院子里种了很多蔬菜，它们和兔子不共戴天。蔬菜们是向我家的保姆王外婆交了保护费的，王外婆当然保蔬菜。
时间一久，女儿对这个活玩具渐渐失去了兴趣，王外婆侍候兔子也嫌烦。终于有一天，年老体弱的王外婆在和兔子赛跑时，一抓把兔子的尾巴扯了下来。
晚上，王外婆忐忑地汇报兔子尾巴长不了的事，看我们笑得稀里哗啦，就乘机把杀兔子的议题提到了餐桌上。王外婆在江湖上是见过世面的，说杀个兔子不值得大惊小怪。
兔子都是王外婆在养，她对这事真的不耐烦了，我们说要不送人吧，王外婆坚决不肯，后来话题就岔开了。
某天，王外婆在饭桌上先斩后奏地说，天热了，玻璃房太臭了，没尾巴的兔子已经杀掉了，红烧兔子肉也做好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过，兔子肉很受欢迎。第二天，女儿回来说，幼儿园的老师听说我们吃兔子肉的事大惊失色：啊，你们家居然把小白兔吃掉了？小朋友们说好可怕哦，你家有“狼外婆”哎。
这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太不童话了。
可王外婆根本不在乎幼儿园老师的谴责，她关心的是那张兔子皮。她问我有没有一种石头，她要把兔子皮弄软带回家做件小背心。
什么石头？我听不懂。
后来才知道，王外婆找的是一种叫浮海石的东西，早先是用来制革的。就是猎人把动物的皮毛剥下来后，得用浮海石在皮的肉面刮擦，把肉面清干净弄挺括，皮干后才不会腐臭变硬。
后来我老爹也说，他老家诸暨乡下，小时候杀了年猪，最难拔的是猪头上的毛，他家大人用一块火山岩石样的石头在猪脸上打磨，那里面的毛就会弄出来。现在想来那石头就是浮海石。
王外婆和我更不知道的是，浮海石是一味中药。
它是大海中由石珊瑚类的骨骼（石花）或火山岩浆形成的石块（浮石）。它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浅灰白色，偶尔呈浅红色。上面有许多不规则的孔洞，形似蛀窠，表面暗淡、性脆、比重小，在海水中可以浮起。
一般石头是沉入水中的，木头是浮在海里的；但浮石和沉香木就不一样，一个浮在海面，一个沉入水底。它们都是异类。
水花，石花，浮石，海浮石，水泡石，羊肝石，都是浮海石的别名，或者说虽有细微的差别，但功效都差不多。江河里也有浮石，泥沙、水沫凝聚，日久生成。只是药效没海中的好。
浮海石的气味有点腥，舌头舔上去有点大海的咸味。
中医到底是怎么知道哪种物质可以治病的，一直是我很好奇的事。但几千年留下的药物中，有许多是药物的形态与它的功效存在相关性。如藤本植物青风藤、络石藤、鸡血藤、忍冬藤、丝瓜等，它们的长相与人体的经脉相似，古人进而就联想到疏通经络的作用，试试，果真有效。还有橘子核、荔枝核长得像男性睾丸，它确实有温阳理气的功效，可用于疝气肿痛；芦根、蒲公英管茎中空而有通利孔窍的功能。桑枝、藕节、松节形似关节，因“枝者通达四肢”，而有治疗痹症的功效；地龙（蚯蚓）形似血管治疗血管硬化。
浮海石的中间是一个一个的空洞，和人体的肺泡一样，他们放在水面上都可以漂起来。浮海石的作用，除了软坚散结，就是清肺止咳。
每年6-12月间，上半年的太阳照耀过后，南海的赶海人划着浮子去海边捞浮石。用清水洗去咸水和泥沙，晒干，卖给中药房。
入中药房前，浮石得分生熟。浮石捞来洗净晒干，直接碾碎做药的，叫生浮石。浮石洗净后置砂罐内，在炉火中煅透，待凉后碾碎成药的，叫煅浮石。
浮海石的性味是咸、寒的。主要的功用是清肺热，化老痰。那种长年咳嗽，一声声像扯棉絮样拉不断的咳嗽，中医说的是肺热型咳嗽、老痰积块、瘿瘤瘰疬（各种肿瘤块），方子中必定有它。因为寒，虚寒的咳嗽就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