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夏天 俞天立

正在努力的“急救侠”

2023-07-28

2000年夏天的傍晚,落日的余晖爬上山顶。我挑着百来斤担子赶路回家,却看到母亲满脸是血——她一个失脚滚下了山坡,等爬起来时,额头的血已顺着脸颊往下直流。

这些年来,我时常想起见到母亲脸上的血后,我晕过去断片的那个时刻。那短短的几分钟后,晕血成为我人生解不了的“结”,一见到血就头晕。

父母感叹,这样的娜妮(浙江方言,意为姑娘)如何当得了医生和护士。

说起来很富戏剧性,晕血的我、胆小的我,竟有那么几次被迫站在了救人“前线”。

一次在地铁口,一名女孩毫无征兆地突然晕倒在我面前,我慌了一下,马上掏出手机打120,与其他好心人一起陪她等救护车。

还有一次,在市区一处河道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从桥上跳下去。当时,我和12岁的女儿刚好从河道边经过,看到这个情景,我赶紧扔下手中刚买的菜,跑到附近马路上大喊求救。众人上前,有的打120、有的打110……

谢天谢地,她们都得救了。

再一次有了当年“晕血”无助的心情,是收到父亲确诊为癌症的消息。

这一年多来,看着父亲做大手术、一管管抽血、一次次扎针、一回回进出急救室,二十多年前的晕血阴影竟然慢慢被治愈,我成了一个能随时拿起针管冲洗PTCD管(经皮肝穿刺胆道引流术)的家庭护士了。

生命如此可爱又如此脆弱。健康生活时,我们不曾体会进出医院、缠绵病榻的苦闷和痛楚,更不曾理解生命戛然而止的无助和绝望。我开始寻找急救培训的机会,这或许对我会有心理的安慰作用。

今年7月,我终于等到一个急救培训的机会。要先参加20个课程的理论学习,通过理论考试,才能实操培训。理论学习包括各种急救基础知识和急救技能要领,诸如发生踩踏时如何运用“人体麦克法”、异物进入气道如何使用“海姆立克法”、癫痫病人发病如何处置等。

实操培训时,老师现场示范了止血包扎、心肺复苏、自动体外除颤器(CAD)使用等急救技能。让我惊讶的是,体外除颤器的使用十分简便,只有“打开,贴片,通电,(需要时)除颤”四个步骤,非医学出身的普通人稍作学习便可掌握。但如果没经过急救学习,哪怕面临心脏骤停的紧急情况,大概率我是不敢轻易拿出和使用地铁站、商场等公共场所显眼处的这台救命神器的。

培训在上午,考核在下午,学员们趁着午休时间反复练习实操技能。最难的还是心肺复苏,30次心脏胸外按压加2次人工呼吸为一组,2分钟内要快速完成5组动作。心脏胸外按压力度和速度都要求极高,太轻按压无效,太重可能造成胸骨、肋骨骨折;太快心脏回弹时间不够,太慢则影响效果。哪位学员要是一上手就力度、速度刚好,还能一口气做完2分钟,模拟人体自身携带的检测仪器持续亮“绿灯”,现场观摩的其他学员都会送上大拇指,纷纷鼓掌。

正式考核时,每位学员开展心肺复苏都不轻松,做完5组都直冒汗,一些女学员做到最后一组时明显体力不支。但真实的急救远不止2分钟,要持续十几分钟,甚至更长时间,哪怕中途换人也要在5秒钟内完成,所以考官时不时还要随机让学员加做几组。

可仅会心肺复苏还是不够的。在我前面接受实践考核的学员是位学医的老师,只见她完成全部操作动作后,对着模拟病人说:“先生,您刚刚晕倒了。我们已经拨打了120,在救护车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任何治疗和救助,最终都指向心灵的慰藉。

轮到我时,我顶住最近右肩肌腱损伤的疼痛,咬牙坚持做完5组心肺复苏。然后现学现卖,也学着医学专业人员,对着模拟人体耳边一番心理安抚。大汗淋漓后,换回了一张红色的急救员证,正式成为一名可随时随地上岗的“急救侠”了。

以前不敢也不能参与别人的生命,我的勇气好似仅够自己活在世间。如今,我终于积累了足够的力气,期待着随时可以挺身而出,像盖世英雄一样帮助到别人。